都寒韵 第45章 日出

青州城郊，破庙。

沈璃蜷缩在残破的神像后，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咳出声来。三天了，她东躲西藏，几次险些被那白衣女子追上。胸前的白玉佩越来越烫，仿佛在预警危险的临近。

\"玄夜...\"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这是宇文墨留给她的唯一线索。

一阵寒风从破窗灌入，沈璃打了个哆嗦。她摸索着掏出那个锦囊，借着月光细细端详。锦囊上绣着奇特的纹路，触手生凉，像极了宇文墨的体温。月圆之夜才能打开...可距离下一个满月还有七天。

\"找到你了。\"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璃猛地抬头，看到白衣女子飘浮在半空，月光映照下，她眉心那点朱砂红得刺目。

沈璃翻身跃起，抽出腰间匕首。白衣女子轻蔑一笑，手指轻弹，一道金光击中沈璃手腕。匕首当啷落地，沈璃的手腕顿时鲜血淋漓。

\"区区凡人，也敢反抗？\"白衣女子缓缓降落，\"把锦囊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沈璃后退几步，背抵上神台：\"为什么要杀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白衣女子冷笑，\"百花仙子，你以为转世就能抹去罪孽吗？\"

百花仙子？沈璃心头一震，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又闪现出来——仙乐、黑气、深不见底的眼睛...

就在白衣女子抬手欲下杀招的刹那，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梁上扑下，寒光闪过，白衣女子惨叫一声，右臂齐肩而断！

\"玄夜大人有令，此女由我保护。\"黑影落地，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手中短刀滴血。

白衣女子面色惨白，却仍不退让：\"青鸾大人要的人，谁也保不住！\"她左手掐诀，一道金光直冲天际，在夜空中炸开一朵金色莲花。

\"找死。\"面具男子刀光再闪，白衣女子人头落地。

他转身看向沈璃：\"跟我走，追兵马上就到。\"

沈璃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玄夜又是谁？\"

\"没时间解释。\"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沈璃挣脱不开，被他半拖半拽地带出破庙。远处已有火光逼近，隐约能听到马蹄声。

男子带着她钻进一条隐蔽的山路，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藤蔓遮掩，若非靠近，根本发现不了。

\"进去。\"男子掀开藤蔓。

沈璃犹豫片刻，还是钻了进去。洞内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嵌着几颗发光的珠子，照亮了一张简陋的石床和木桌。桌边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入口，银发如瀑。

\"人带到了，大人。\"面具男子单膝跪地。

银发人缓缓转身，沈璃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张与宇文墨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加成熟沧桑，左眼下方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沈璃？\"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我是玄夜，宇文墨的...兄长。\"

沈璃双腿一软，差点跪倒。玄夜示意面具男子扶她坐下，又递给她一杯热茶。

\"宇文墨在哪？\"沈璃顾不上喝茶，急切地问道，\"他还活着吗？\"

玄夜沉默片刻：\"三日前，他被押往皇都，以叛国罪论处。\"

\"什么？！\"沈璃手中的茶杯跌落，热茶溅在裙摆上却浑然不觉，\"不可能！他是为了引开追兵才...\"

\"我知道。\"玄夜抬手制止她的解释，\"但朝廷不会听。北燕与大周和谈，需要替罪羊。宇文墨作为北燕质子，又擅离皇都，正是最佳人选。\"

沈璃浑身发抖：\"我们得救他！\"

\"晚了。\"玄夜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处决令昨日已下，明日午时...\"

\"不！\"沈璃猛地站起，\"带我去皇都！现在！马上！\"

面具男子按住她的肩膀：\"冷静点！皇都现在戒备森严，到处都是仙界的眼线...\"

\"我不管！\"沈璃甩开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就算是死，我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玄夜与面具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点头：\"好。但你必须听我指挥，否则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璃胡乱抹去眼泪，用力点头。

——————

皇都，刑场。

烈日当头，刑场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沈璃戴着斗笠，藏在人群中，双手紧握成拳。玄夜和面具男子一左一右护在她身旁，警惕地观察四周。

\"午时已到，带人犯！\"监斩官高声宣布。

一队官兵押着囚车缓缓驶来。沈璃踮起脚尖，终于看到了车中的宇文墨——他衣衫褴褛，脸色惨白，双手被特制的铁链锁住，但那挺直的脊背和冷峻的神情，依然是她熟悉的模样。

\"宇文墨...\"沈璃无声地唤着这个名字，心如刀绞。

囚车停在刑台前，官兵粗暴地将宇文墨拖出来，按跪在断头台上。监斩官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北燕质子宇文墨，勾结叛军，图谋不轨，罪证确凿，判处斩立决！\"

人群哗然。沈璃再也忍不住，推开前面的人就要冲出去。玄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别动！\"他在她耳边厉声道，\"周围至少有十个仙界的人！\"

沈璃痛苦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台上，刽子手已举起鬼头刀，阳光在刀锋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劈下，正中刑场旗杆，火花四溅。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是他！\"玄夜脸色骤变，\"他恢复了魔力！\"

刑台上，宇文墨猛地抬头，眼中血光大盛！他双臂一振，铁链寸断！刽子手的刀砍在他脖子上，竟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刀锋卷刃！

\"伤她者，死！\"

宇文墨的声音已不似人类，而是带着多重回响的魔音。他的身形开始膨胀，皮肤浮现暗红魔纹，额上伸出那对沈璃熟悉的魔角，只是此刻更长更锐利，如刀锋般闪着寒光。

监斩官吓得瘫软在地：\"妖...妖怪啊！\"

宇文墨——或者说完全释放魔力的夜无痕——一把掐住监斩官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你们把她关在哪？\"

\"谁...谁...\"监斩官双腿乱蹬。

\"沈璃！\"夜无痕怒吼，声音震得周围房屋瓦片簌簌落下，\"我的沈璃！\"

监斩官面色紫涨，眼球凸出：\"不...不知道...没人抓...\"

夜无痕五指收拢，监斩官颈骨断裂，像破布一样被扔到一旁。他转向那些四散奔逃的官兵，双手张开，无数黑气如毒蛇般窜出，精准地缠上每一个官兵的咽喉！

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刑场瞬间变成人间地狱。玄夜拉着沈璃后退几步：\"他现在敌我不分，我们先躲...\"

沈璃却挣脱他的手，朝刑台奔去！

\"沈璃！\"玄夜大惊，想追却被面具男子拦住。

\"大人，来不及了！\"

沈璃跌跌撞撞地穿过混乱的人群，终于来到刑台下。夜无痕背对着她，周身黑气缭绕，宛如魔神降世。

\"宇文墨...\"她轻声唤道。

夜无痕身形一僵，缓缓转身。看到沈璃的瞬间，他眼中的血光微微减弱：\"沈...璃？\"

沈璃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是我。\"

夜无痕几步跨到她面前，双手颤抖着捧起她的脸：\"你还活着...我以为他们抓了你...\"

沈璃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夜无痕胸前。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插着半截金色的箭矢——是刚才混乱中被射中的。

\"不...\"夜无痕的声音变了调，他小心地抱住沈璃，查看她的伤势。箭矢正中心口，周围已是一片血红。

\"没用的...\"沈璃虚弱地笑笑，\"我感觉得到...这次真的不行了...\"

\"不！我不会让你死！\"夜无痕手忙脚乱地结印，想要施法，却发现魔力已在刚才的爆发中耗尽。他徒劳地按着沈璃的伤口，鲜血却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听我说...\"沈璃抓住他的手，\"我...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仙界...百花...还有你...\"

夜无痕红着眼眶点头：\"都想起来了吗？\"

\"只有...片段...\"沈璃的呼吸越来越弱，\"但足够...让我知道...我们注定...相遇...\"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朝廷调来了重兵。玄夜和面具男子冲上台：\"必须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夜无痕充耳不闻，只是紧紧抱着沈璃：\"坚持住...我带你回魔界...父君一定有办法...\"

沈璃抬手轻触他的魔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真美啊...下一世...我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你...\"

她的手缓缓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沈璃？沈璃！\"夜无痕摇晃着她，声音撕心裂肺，\"不！不要离开我！我们说好的...说好的下一世...\"

玄夜强行将他拉起：\"她死了！我们必须走！\"

夜无痕甩开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那声音中蕴含的悲痛与愤怒，震得方圆十里的玻璃尽碎，鸟雀惊飞。

最终，在玄夜的再三催促下，夜无痕抱起沈璃的尸身，最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等我...无论转世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一道黑光闪过，刑台上已空无一人，只余满地尸体和鲜血，见证着这场惨剧。

——————

魔界，黑曜石宫殿。

夜无痕跪在殿中央，面前的水晶棺中躺着沈璃，面容安详如睡。老魔君坐在王座上，面色阴沉。

\"为了一个凡人女子，你暴露身份，大闹刑场，还差点引来仙界大军！\"老魔君怒斥，\"你可知错？\"

夜无痕面无表情：\"儿臣知错。\"

\"知错？我看你毫无悔意！\"老魔君拍案而起，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袖上。

夜无痕猛地抬头：\"父君！\"

老魔君摆摆手，虚弱地坐回王座：\"无碍...旧伤复发而已。\"

夜无痕皱眉。父君的\"旧伤\"已有千年未曾发作，为何突然恶化？他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那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置？\"老魔君指了指水晶棺。

\"儿臣请求开启轮回镜，寻找她的转世。\"夜无痕坚定地说。

老魔君长叹一声：\"痴儿...你可知百世情劫意味着什么？每一世她都会爱上不同的人，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夜无痕打断父亲，\"她每一世爱的都会是我。我会找到她的每一世转世，守护她，直到百世劫满。\"

老魔君注视儿子良久，终于疲惫地挥手：\"随你吧。但记住，魔界不可一日无主。我伤势加重，你须尽快接掌大权。\"

夜无痕恭敬行礼：\"儿臣明白。\"

退出大殿后，夜无痕没有立即前往轮回阁，而是悄悄去了魔界藏书殿。他需要查证一件事——父君的\"旧伤\"为何突然复发？是否与仙界的动作有关？

还有那个叫青鸾的仙子，为何对都灵儿——现在的沈璃——如此恨之入骨？当年百花宫中的魔气，究竟从何而来？

太多谜团等待解答。但眼下最紧要的，是找到沈璃的转世。夜无痕抚摸着水晶棺，轻声道：\"下一世，我一定会更早找到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棺中的沈璃静静躺着，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关于重逢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