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寒韵 第349章 休息

都灵儿盯着录音棚控制室里那个不断摇头的录音师，手指在吉他弦上无意识地拨动。她已经重录了七遍，嗓子开始发干，但制作人依然不满意。

\"副歌部分感情不够，再来一次。\"隔着玻璃，制作人比了个\"再来\"的手势。

都灵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这是她签约星辰音乐后的第一支单曲，改编自比赛时那首《真实如我》。公司很看重这首歌，安排了顶级制作团队，但连续三天的高强度录制让她精疲力尽。

\"从'不羡慕云端的风景'那里开始。\"录音师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都灵儿再次开唱，但刚唱到一半就被打断。

\"停！\"制作人陈勋推门进来，\"灵儿，你现在的唱法和比赛时完全不一样。太技巧化了，失去了那种原始的感染力。\"

\"抱歉。\"都灵儿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点累了。\"

陈勋看了看表：\"休息二十分钟吧。想想你第一次唱这首歌时的感觉。\"

都灵儿感激地点点头，放下吉他走出录音棚。休息室里，她掏出手机，看到三条齐云川发来的未读消息：

\"今天和风投谈得不错，他们很看好我们的教育平台概念。\"

\"晚上可能要加班修改商业计划书，不能陪你吃饭了。\"

\"加油录音，期待你的单曲。\"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道：\"你也是，加油。\"然后加上一个笑脸表情。

发完这条消息，都灵儿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自从一个月前在音乐比赛重逢后，她和齐云川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比朋友亲密，却又不是明确的情侣。他们各自忙于新的事业：她签约唱片公司筹备单曲，他则离开齐氏集团创办音乐教育平台。虽然同在一座城市，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救命！我妈又安排相亲，今晚七点咖啡厅，来搅局！\"

都灵儿笑了笑，回复：\"录音到几点还不确定，尽量。\"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录音棚位于市中心一栋老建筑的顶层，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办公楼里忙碌的身影。不知哪一层是齐云川的新办公室？他很少谈起创业的困难，但她知道离开家族企业意味着放弃多少资源和人脉。

\"灵儿，准备好了吗？\"录音师探头进来。

都灵儿点点头，走回录音棚。这次，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回到了比赛那个舞台，台下只有一个观众——戴着鸭舌帽的齐云川。音乐响起，她不再刻意控制嗓音，而是让情感自然流淌。

\"...若这世界只爱假象，那我宁愿永远流浪，

至少我的歌声里，有最真实的模样。\"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录音棚里安静了几秒。都灵儿睁开眼睛，看到陈勋在控制室里竖起大拇指。

\"完美！就是这种感觉！\"陈勋兴奋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今天可以收工了。\"

都灵儿长舒一口气，看看时间——六点四十，刚好赶得上去\"救\"林小满。她收拾好吉他，跟工作人员道别后离开录音棚。

初夏的傍晚闷热异常，空气中弥漫着即将下雨的潮湿气息。都灵儿加快脚步向约定的咖啡厅走去，却在拐角处猛地停住——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她清楚地看到林小满对面坐着的不是预想中的相亲对象，而是齐云川的特助周莹。

两人似乎在激烈地争论什么，周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给林小满。都灵儿的心跳突然加速，下意识地躲到一旁的报刊亭后面。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周莹会约林小满？那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进去问个明白时，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下来。顷刻间，暴雨如注，街上行人四散奔逃。都灵儿退到一家店铺的屋檐下，眼睁睁看着咖啡厅里的两人起身离开。林小满拿着那个信封，脸色异常严肃。

都灵儿掏出手机，想给林小满打电话问清楚，却先看到一条娱乐新闻推送：《独家：新晋歌手都灵儿与齐氏公子恋情内幕》。她手指发抖地点开链接，文章赫然写道：\"据知情人士透露，选秀节目《新声代》走红的'巷弄歌手'都灵儿与齐云川关系非同一般，齐公子不仅为其母支付高额医疗费，更暗中助力其签约唱片公司...\"

雨水飘进来打湿了手机屏幕，但都灵儿依然能看清文末的\"爆料人\"——周莹。

一阵眩晕袭来，都灵儿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所以这就是周莹和林小满见面的原因？威胁？封口费？而齐云川知道吗？他说过要\"真实\"，背地里却还在用钱解决一切问题？

愤怒和失望如潮水般涌来。都灵儿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报出齐云川新公司的地址——林小满曾无意中提起过。

雨越下越大，车窗上的水痕扭曲了外面的世界。都灵儿紧握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回想着这一个月来齐云川的种种表现：他说要离开家族企业独立创业，他说欣赏她的真实和才华，他说希望重新开始...全都是谎言吗？

出租车在一栋普通的写字楼前停下。都灵儿冒雨冲进大堂，电梯上到十二层，一出电梯就看到了\"云音教育\"的logo。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区大部分灯都关了，只有尽头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都灵儿径直走过去，门没关严，她听到齐云川的声音：\"...无论如何不能伤害灵儿。周莹这次太过分了。\"

\"但她说得没错，\"另一个男声回答，\"如果媒体继续深挖你们的关系，对你融资很不利。有些投资人就是冲着'齐氏'这个姓氏来的...\"

\"所以我更应该澄清，我已经不是'齐氏'的人了。\"齐云川的声音疲惫但坚定，\"李律师，修改协议吧，放弃我名下所有齐氏股份，彻底断绝关系。\"

都灵儿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敲下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李律师问，\"这意味着你父亲真的会切断一切资金支持。\"

\"早该如此。\"齐云川轻笑一声，\"你知道吗，自从搬出那个豪宅，住在老唐的小公寓里，我反而睡得踏实了。每天挤地铁、吃盒饭，却比过去三十年都真实。\"

\"那都灵儿知道你的决定吗？\"

\"还没告诉她。她最近忙着录歌，不想让她分心。\"齐云川顿了顿，\"而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应该成为她的负担。\"

都灵儿的心猛地揪紧。她轻轻推开门，看到齐云川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窗外是倾盆大雨和模糊的城市灯光。他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云川。\"她轻声唤道。

齐云川猛地转身，眼睛瞪大：\"灵儿？你怎么...\"

办公桌对面的李律师识趣地站起身：\"我先走了，你们聊。\"他经过都灵儿身边时，礼貌地点点头。

门关上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齐云川的惊讶很快转为担忧：\"你全身都湿透了，冷不冷？\"他快步走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披上。

都灵儿后退一步躲开：\"我看到那篇报道了。关于你帮我妈付医药费，帮我签约公司的那些'内幕'。\"

齐云川的脸色变了：\"灵儿，那都是周莹胡说八道。我确实匿名支付了医疗费，但你的唱片合约跟我毫无关系。事实上，星辰音乐联系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都灵儿打断他，\"我刚才听到你和律师的谈话了。\"

齐云川愣住了，随即苦笑：\"所以你听到我要放弃齐氏股份的事了。\"

\"为什么这么做？\"都灵儿向前一步，\"那可是...亿万财富。\"

\"因为那从来不是我的。\"齐云川走到窗前，背对着她，\"那些钱、股份、豪宅，都是'齐氏继承人'这个头衔带来的，不是齐云川这个人挣来的。\"

雨水顺着窗户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给我取名'云川'吗？\"他继续道，\"他希望我像云一样居高临下，像川一样不可阻挡。从小到大，我的一切都被精心规划——最好的学校，最合适的交际圈，最门当户对的婚姻对象...\"

都灵儿默默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

\"然后我遇到了你。\"齐云川转向她，眼神温柔，\"一个住在巷弄里，却比任何人都明亮的女孩。你让我看到，人生可以有另一种活法——真实、自由，哪怕贫穷却充满尊严。\"

\"所以你离开家族企业，放弃财富...是因为我？\"都灵儿声音发颤。

\"不全是。\"齐云川轻轻摇头，\"你只是让我看清了自己想要什么。灵儿，我不想用钱买来爱情，也不想用家族光环赢得尊重。如果有一天你接受我，我希望只是因为我是我。\"

雨声渐小，办公室里的灯光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倒影。都灵儿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贵公子，现在却甘愿挤地铁、吃盒饭，只为了做真实的自己。她突然明白，自己冒雨赶来时的那股愤怒，其实源于恐惧——恐惧再次被欺骗，恐惧真心错付。

\"我今天看到周莹和林小满见面。\"她低声说，\"以为你又背着我做什么安排...\"

\"周莹找林小满？\"齐云川皱眉，\"我完全不知情。她可能想通过林小满影响你...\"

\"小满不会被她收买的。\"都灵儿肯定地说，\"我了解她。\"

齐云川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是我父亲。\"

\"接吧。\"都灵儿说。

电话那头传来齐振业愤怒的吼声，即使没开免提也清晰可闻：\"你疯了吗？放弃所有股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很清楚，父亲。\"齐云川的声音异常平静。

\"为了那个唱歌的女孩？她值得你放弃整个齐氏帝国？\"

齐云川看了都灵儿一眼：\"她值得我成为更好的人。\"

\"荒谬！\"齐振业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我告诉你，走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齐家没有你这个儿子！\"

电话被狠狠挂断。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

都灵儿看着齐云川的侧脸，他紧闭的双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内心的波动。无论多么坚定的选择，与至亲决裂总是痛苦的。

\"你没必要这样。\"她轻声说，\"我们可以...\"

\"不，灵儿。\"齐云川深吸一口气，\"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要你为此负责。无论我们未来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到那个金丝笼里。\"

都灵儿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现在住在朋友家？\"

\"嗯，老唐出国进修，把他在城西的小公寓借我暂住。\"齐云川笑了笑，\"比我想象中适应得快，就是淋浴水压不太稳定。\"

城西。那是这座城市最普通的住宅区，与她住的旧城区差不多。都灵儿想象着齐云川挤早高峰地铁、在便利店买饭团的样子，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暖。

\"我录完单曲了。\"她突然说。

\"真的？恭喜！\"齐云川眼睛一亮，\"什么时候发行？\"

\"下个月。\"都灵儿犹豫了一下，\"你...想听demo吗？\"

齐云川的表情像是被赠予了全世界：\"当然想。\"

都灵儿掏出手机，插上耳机，递给他一只。两人肩并肩站在窗前，听着那首《真实如我》的录音室版本。雨水在玻璃上绘出蜿蜒的图案，远处的霓虹灯在水雾中晕染开来。

\"比比赛时更棒了。\"齐云川摘下耳机，由衷赞叹，\"特别是最后那段高音，像阳光穿透云层。\"

都灵儿突然鼻子一酸：\"云川，我害怕。\"

\"怕什么？\"

\"怕这一切太美好，怕我配不上这样的机会，怕有一天醒来发现都是梦...\"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齐云川轻轻握住她的手：\"记得我们第一次聊天吗？你说你喜欢艾米莉·狄金森的那句'我是无名小卒，你是谁'。\"

都灵儿点点头。

\"我想告诉你，在浩瀚宇宙中，我们都是无名小卒。但正因为如此，每一个真实的瞬间才弥足珍贵。\"齐云川的手温暖而有力，\"你的歌声，你的才华，你面对困难时的坚韧...这些都是真实的，没人能否认。\"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间透出几颗星星。都灵儿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不再害怕未来，不再怀疑自己与齐云川之间的差距。因为此刻，站在这个简陋的办公室里，他们都只是卸下所有伪装的、真实的自己。

\"送我回家吧。\"她说，\"明天还要早起去公司开会。\"

齐云川点点头，关上办公室的灯。走廊里，他们的影子在应急灯的微弱光线下交织在一起。电梯下行时，都灵儿突然问道：\"那个...老唐的公寓，有钢琴吗？\"

\"没有，太小了放不下。\"齐云川遗憾地说，\"不过我租了附近琴房的会员卡，每周能去练三次。\"

都灵儿咬了咬嘴唇：\"我工作室有一架电钢琴，音色还不错...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偶尔可以去练。\"

齐云川转头看她，眼睛在昏暗的电梯里闪闪发亮：\"这是邀请吗？\"

\"只是...资源共享。\"都灵儿别过脸，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音乐人之间的。\"

走出大楼，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像另一个颠倒的世界。都灵儿深吸一口气，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无论是即将发行的单曲，还是身边这个甘愿为她放弃亿万身家的男人。

\"对了，\"齐云川突然说，\"下周云音教育有个小型发布会，你要来吗？\"

\"几点？\"

\"下午三点。\"

都灵儿假装思考了一下：\"嗯...我应该能挤出时间。\"

\"太好了！\"齐云川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结束后我们可以...\"

\"别想太多，齐先生。\"都灵儿打断他，\"只是去支持一下朋友的事业。\"

\"当然，当然。\"齐云川连连点头，却掩不住脸上的喜悦，\"纯商业往来。\"

他们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慢慢走着，时而肩膀相碰，时而相视一笑。在这个雨后的夜晚，两颗曾经迷失的心，终于找到了彼此真实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