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之争 第5章 渍果悟道

公司即将进行一场意义深远且重大的变革，这场变革将彻底颠覆我们目前所处的稳定状态。公司高层已经做出决策，不再允许我们继续享受那种无忧无虑、安全无虞的铁饭碗式工作环境。相反，公司计划对我们所有员工进行一次全面而彻底的整顿和调整，说是适应新的市场环境和业务需求。

关于企业改革的消息在公司内部迅速传播开来，干部职工们对此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说法和观点都有。一些情绪激动的职工开始愤怒地抱怨，他们用生动的比喻表达不满：“三草驴下蚂蚱，一茬不如一茬。”他们认为，管理层只顾自己吃喝玩乐，把企业搞得一团糟，现在却要让我们职工“买账”，拿我们这些穷职工开刀，真是老天爷也瞎了眼。在面对这场深刻的改革时，一些职工感到无法适应，他们选择了逃避的方式，不再出现在工作岗位上，而是去医院开具病假条，开始长时间的休病假，小病大养，大病长养。这种情况在那些经营状况不佳、出现亏损的下属企业中尤为明显。在这些企业里，职工们纷纷选择逃避不上班，回到家中，企业里只剩下经理和书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守着大门。加工厂的生产线不再运转，批发部门停止了货物的销售，而零售店的职工们也开始感到不安，他们的心态也随之动摇，整个企业工作环境变得人心惶惶，充满了不确定性和焦虑。

面对企业这种紧张的氛围，程浩然深刻地感受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因此，他亲自带领着卞自强副总经理以及计划业务科和储运科的科长们，决定走访基层单位，以便更深入地了解实际情况。他事先通知了总经理办公室张主任，要求不要提前告诉下属单位，他们要秘密私访。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能够更真实地了解基层职工的真实想法和反映，从而做出更准确的改革决策。

第一站，他们来到了位于瀛海市最繁华的副食品贸易区的市南货栈。这个批发贸易货栈坐落在铁路货运终点站的优越位置，占据了瀛海市农副产品最大的集散地的重要一隅。在这里，市南货栈进可攻，退可守，纵横捭阖，在市场竞争中游刃有余。这里是瀛海市铁路货运的终点站唯一货场，那时南北蔬菜、水果、副食品等货物的运输都依赖于铁路货运，全国各地运输到瀛海市的副食品货物都在这里卸车交接集散运输，市场环境优越。市南货栈不仅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而且由于其规模宏大，设施齐全，成为了瀛海市乃至周边地区农副产品流通的重要枢纽。它不仅为当地居民提供了丰富的食品选择，也为商家提供了便利的交易环境。计划经济时期，市南货栈不仅促进了瀛海市的经济发展，也成为了连接南北货物交流的桥梁，为整个地区的繁荣稳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现在，在市南货栈附近，瀛海市工商局开设了一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来自天南海北的水果在这里经过交易，分流到周边的县市。每天的成交额都在5000万吨左右，市场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商贩们忙碌地进行着交易，各种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形成了一幅生动繁荣的市场画卷。

程浩然和他们费力地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抵达了位于市南的货栈区域。卞自强经理打算立即带领程浩然前往货栈的经理办公室。但是，程浩然礼貌地拒绝了，他挥了挥手，提议道：“我们还是先去货场那边看看吧。”他坚信，要想真正了解和掌握基层的情况，就必须深入到基层的第一线去，这是他长期以来形成并坚持的工作习惯。

在货场的空旷地带，大约有二三十名工人正忙碌地进行着工作，他们正将一筐筐新鲜的苹果搬运到等候的火车厢中。程浩然缓步走向货场，他的目光被这些辛勤劳动的工人们所吸引。他决定向其中一位正在扛着沉重筐子的职工询问一些信息。于是，他走上前去，礼貌地向这位职工发问：“老师傅，您好，我想问一下，这些苹果是要运送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位老师傅的头发已经略显斑白，但他的身体却显得十分健壮，充满了力量。他转过头来，用一种略带不悦的眼神打量了程浩然一番，然后语气有些生硬地回答说：“我只是他们雇来帮忙装卸货物的工人，对于这些苹果最终要运往哪里，我并不清楚。如果你真的需要了解详细情况，你最好去那边的小屋，找小秦问一问。”说完，他用手指向了货场北边的一间小房子，示意程浩然那里可能有他想要的答案。

那位老师傅，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在他用手指向某个方向的那一刻，他肩上承载的那筐苹果突然失去了平衡，从他的肩膀滑落。随着一声清脆的哗啦声，一筐苹果散落了一地。这些苹果也终于露出了它们的真实面目：其中一半的苹果已经开始腐烂，失去了原本鲜艳的色泽和诱人的光泽。

程浩然弯下腰，捡起了几个烂苹果，他痛心地对卞自强说：“这样的苹果，即使我们费尽力气运到销售地，又怎么能卖上好价钱呢？这些苹果是我们自己辛苦收购来的吧，现在看来，我们可能要面临不小的损失。”

“究竟是谁在这里制造麻烦？”一个青年人带着明显的怒气，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他的手中紧握着两个已经腐烂的苹果。

当他目睹了满地散落的苹果时，情绪立刻变得非常激动，他愤怒地大声质问：“是谁把苹果摔到地上的？难道你们都不想继续干活了吗？”

一时刻，那位老师傅的面色突然之间变得如同白纸一般，显露出极度的惊恐和不安。他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胆怯地向青年人解释道：“刚才我真的是不小心，没有能够稳稳地扛住那个装满苹果的筐子，结果导致筐子从我的肩上滑落，里面的苹果散落了一地！”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是这样吗！？立刻给我滚！”青年人一边愤怒地咆哮着，一边情绪激动地继续挥动手臂，准备再次打向那位老师傅。

“住手！你这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公然打人？！”程浩然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理的行为，他迅速地冲上前去，一把紧紧地抓住了那个青年的手腕。

“哎，哎……，你要干什么！”那青年被抓疼了，他挣扎着，试图摆脱束缚。他扬起另一只手，愤怒地将一个烂苹果狠狠地砸向程浩然的脸，苹果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

程浩然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幕，那个腐烂的苹果在他的脸上突然爆裂开来，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啪”。烂苹果的汁液四散飞溅，他的眼镜立刻被弄得一片模糊，视线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幸运的是，眼镜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避免了他眼睛受到直接的伤害。尽管如此，他的鼻子和嘴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些酸臭的果汁沿着他的鼻子流到了嘴里，让他感到一阵恶心。果汁还从他的下巴滴落，弄脏了他的卡其色外套，留下了一块块难看的污渍。他的头发上也沾满了烂果肉，甚至一些果肉还钻进了他的前额头发里，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混账东西！这是新来的老总。你竟然敢对老总动手，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卞自强气急败坏地大声斥责道，他的声音在货场上回荡，显得格外严厉和愤怒。

当那青年听到卞自强那充满怒气的吼声后，他立刻定睛仔细观察，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位愤怒的人正是公司副总经理卞自强。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卞自强周围的几个人，经过一番辨认，他意识到这些人都是公司里的科长们。这时，他才如梦初醒，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于是，他不敢再有丝毫的迟疑，立刻撒腿就跑，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站台上回响，显得异常仓皇和急促……

储运科长邱琦目睹了这一幕，他迅速做出了反应，决定立即去追赶那个仓皇逃走的青年。

程浩然见状，立刻做出了一个手势，他迅速地摆动着手，示意邱科长停止追赶。紧接着，他伸手进入自己的口袋，动作轻柔地取出一块洁白无瑕的手绢。他开始认真细致地用这块手绢擦拭自己的眼镜，确保镜片上没有任何的污迹，能够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在眼镜清洁完毕后，他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继续用这块手绢轻柔地擦拭着自己的脸庞，仿佛在去除一天的疲惫和尘埃。最后，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衣服上，特别是那块特别显眼的污垢。他小心翼翼地用同样的手绢，轻轻地在那块污垢上擦拭，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减少污渍的痕迹，恢复衣服的整洁。

在货场的繁忙区域，职工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他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他们听说新上任的总经理来到货站，因此都带着一种既期待又焦虑的情绪，想要亲眼目睹这位新领导的风采。。

“总经理，您一定要帮帮我们的企业啊！”一位员工焦急地恳求道。“总经理，您觉得我们的企业还有救吗？”另一位员工带着疑惑和期待的眼神问道。“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呢？”又有人焦虑地追问。“不能再让那些把企业搞垮的人继续掌权了！”人群中传来愤怒的声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在他们心中，程浩然就是他们的救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这位总经理身上，希望他能够带领企业走出困境，恢复往日的繁荣。

程浩然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面前这些充满期待和希望的职工们，他的心中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感动。他动情地对大家说：“请大家放心，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企业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充满了信心和决心，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把企业扛在肩上，就是那个能够带领大家走出困境、迎接光明未来的领路人。

随后，程浩然和卞自强他们一起，走向市南货栈的经理室。他们要会会货栈的领导班子，然后在这里进行一次重要的会议，了解一下经营管理的实际情况，讨论如何让企业重新焕发活力，如何让职工们的期待变成现实。

程浩然他们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穿过堆满货物、略显杂乱的货场，抵达了位于货栈深处的经理室。这一路上，他们看到工人们忙碌地搬运着各种货物，叉车在狭窄的通道间穿梭往来，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然而，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程浩然等人的前行。当他们站在经理室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前时，程浩然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房门。

市南货栈的经理宋盛郎带着满脸的笑容打开了房门，他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公司这么多领导突然来视察，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呢？这样我们也好提前做好准备，迎接你们的到来。”

宋盛郎身材矮小肥胖，给人一种东洋人的感觉，总是笑眯眯的，仿佛永远都带着一份和蔼可亲的笑容。他身穿一件灰色的衬衣，搭配一条黑色的休闲裤，显得十分休闲而随意。他的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机灵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一切，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称他为“宋诸葛”。

宋盛郎不经意间瞥见了程浩然那向来整洁得体的面容以及他笔挺西装上竟沾染着些许尚未擦拭干净的果汁污垢。这些污渍在程浩然白皙的面庞与深色的西装上显得格外扎眼。

宋盛郎心中一惊，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满含关切之意地询问道：“程总，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呀？看您这一身，怎会弄得如此狼狈不堪，竟然沾满了果汁呢？”言语之中流露出对程浩然状况的担忧之情。

站在一旁的卞自强此时却板着脸，没好气儿地回应道：“哼！你居然还有脸问！这可全都是拜你的‘优秀’职工所赐啊！他送给程总的这份特别的‘见面礼’，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呐！”说罢，卞自强狠狠地瞪了宋盛郎一眼，似乎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究竟是哪个混蛋干的这事儿？等我查出来，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宋太郎气愤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愤怒。“总经理，真是对不起，都是我平时管理不严，把他们惯坏了。”宋太郎连声道歉，显然有些愧疚。

“没事，没事。职工有情绪可以理解。”程浩然完全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显得非常宽容。“小燕，你快给公司领导们泡壶好茶！”宋太郎吩咐财务小燕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程浩然面带微笑，眼神温和地看向宋盛郎，缓声说道：“宋经理啊，您就别跟我这般客气啦！我这次前来呀，主要就是想要深入了解一下咱们这货栈目前的经营状况究竟如何。”他的语气温和平缓，仿佛春日里那缕轻柔的微风，让人听着便觉得十分舒适惬意。而且从他说话的口吻和神态来看，似乎对于方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并没有要过多去深究或者责备的意思。

宋盛郎可有人诉苦了：“程总，我这个经理不好干呐。要钱没钱，生意都被别人抢走了。眼下正是苹果购销的旺季，南方的行情也很好，可我们没有钱收购苹果啊。眼看着大把大把的生意机会，从手里流走，南方的客户也另攀他枝了，真是心疼啊。没有资金，就指望做点代销，赚不了几个钱。”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焦虑，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困境和无助。

“往常年这个季节，你们能发出多少车皮的苹果呢？”程浩然面色凝重地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对方，似乎想要透过其表情变化来探寻出隐藏其中的真相。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着回答者的回应。

“据我估算啊，起码得有 30 车皮呢！而且从盈利角度来看呀，差不多能够达到 10 万元上下吧。”宋太郎面带微笑，自信满满地回答道。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对生意的乐观态度和胸有成竹。

听到这个数字，程浩然不禁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追问道：“嗯……那要想运作起来的话，大概需要多少资金来周转呢？”他深知资金对于任何一项商业活动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只见宋太郎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谨慎而又保守地回应说：“依我看呐，50 万元应该就绰绰有余啦。当然，多准备一些总是好的，以防万一嘛。不过以目前的情况分析，50 万绝对可以让整个业务顺利运转起来。”说完，他还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给出的答案相当笃定。

程浩然突然又开口问道：“那么，其他业务的具体状况又是怎样的呢？我很想了解一下这些方面目前的进展以及可能存在的问题或者挑战。毕竟我需要对整个公司的业务运营有一个全面且清晰的把握啊！”

“粮油部的棕榈油、花生米业务，食品部的方便面等都已经停摆了。主要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进货啊。”宋盛郎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些被审计评估封存的葵瓜子能不能卖呢？”为了能够获得一些流动资金，宋盛郎可谓是绞尽脑汁。

“这个嘛，现在还不行。市商务局的审计还没有结束，你先不要动这些商品。一旦他们有了结果，咱们再根据具体情况来决定怎么处理这批商品吧。”程浩然耐心地解释着，希望能够安抚住对方的情绪。

宋盛郎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又问：“那还要等多久呢？能不能大概给个时间范围呀？”程浩然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这个我可说不准，毕竟审计这种事情涉及很多环节和流程，速度很难把控。但请相信我，一有消息我就马上通知你。”说完，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

你这里有多少员工呢？”程浩然把话题引向了员工问题。“总共有400多人吧，人数挺多，不过分工也相当细致，这还是沿用了计划经济时期的那套人员配置体制。船大难掉头，这使得我们的企业不如那些个体户那样灵活。”宋盛郎坦率地说道。

“如果按照当前的市场业务需要配置人员来看，你认为这里需要多少员工才合适呢？”程浩然直接而明确地问道。

宋盛郎那双小眼睛，此刻却像是两颗灵动的黑宝石一般，滴溜溜地快速转动着。稍作思索之后，他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依我之见呐，300 人就已然绰绰有余啦！您瞧瞧那水果加工班的那帮子员工们，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压根儿派不上什么用场嘛！他们呀，既没掌握啥特殊的技能，又不好好干活儿。还有那些个成天游手好闲、出工不出力的家伙，早就该让他们下岗喽，留着也是白白浪费公司资源啊！”

只见程浩然神情专注，手中的笔不停地舞动着，他一边仔细聆听并询问着，一边将关键信息快速而准确地记录下来。与此同时，周围的其他科室人员也都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当中，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拿着笔记本认真地做着记录。

这些人心里非常清楚，来自基层员工的意见往往最能反映出企业实际运营中存在的问题以及潜在的发展需求。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建议、抱怨或者期望，也许恰恰就是推动企业改革的关键所在，更是打破现有困境、实现突破式发展的重要契机。因此，他们对于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格外珍视，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可能对企业未来产生重大影响的线索。

一个烂苹果，让程浩然深刻体会到了业务部门的艰辛，同时也揭示了企业存在的诸多问题。这让他意识到，必须进行改革，树立信心。程浩然觉得，他所经历的这个烂苹果事件，虽然令人不快，但却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