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之争 第7章 回炉再造

段瑞光在悦海酒楼里，仿若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将满心的愤懑与憋屈一股脑地宣泄而出。通过一场激烈的情绪释放后，他终于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实际上，段瑞光心底明镜似的，如今的自己，往昔权势如烟云飘散，手中再没了那呼风唤雨、掌控乾坤的力量，不过是个被命运从高位狠狠拽下的落魄之人罢了。那些曾如蝼蚁般被他视作可以随意拿捏，如今却能轻易挑起他怒火的人，现在依然稳坐在经理宝座上，继续对着他们手下数百名货栈员工发号施令。他们的地位丝毫未曾因他的失势而有半分动摇，仿若他从未曾在他们的世界里掀起过波澜。

而他自己呢？已经沦落到无权无势的地步，再也无法领导指挥任何人。他现在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环和影响力。每当想到这里，他总是忍不住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仍然透露出一丝不甘和挫败感。感叹世事的无常和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回想起过去自己在公司里的辉煌时刻的点点滴滴，那时的他，一言九鼎，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然而，世事无常，如今的他却像一只丧家犬一样，只能默默品味着自己的孤独和落寞。

他目前处于一种无业的状态，不再有工作的束缚，因此在家里过着相对悠闲的生活。他的爱人在一家大型国有银行担任部门负责人职务，工作稳定且繁忙。他们的女儿目前正在国外的一所大学深造，学业繁忙，但充满了青春奋斗的活力。至于他的父母，都已经离世了，而爱人的父母则在小舅子的家中安享晚年，因此他也不需要过多地操心家庭琐事。这样的生活虽然简单，但也可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自由和宁静。

段瑞光的父亲，一位非同寻常的人物，他的人生充满了传奇色彩，是一位资深的老红军。这位老红军不仅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表现出了无比的英勇和无畏，而且在和平年代也为国家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曾经是瀛海商务局的创始元老之一，依靠自己非凡的智慧和坚韧不拔的毅力，为商务局的创建和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他的精明领导下，瀛海商务局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机构，逐渐成长壮大，最终发展成为一个在国有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举足轻重的经济机构。

不仅如此，段瑞光的父亲还是一位在商务局享有崇高威望的老书记。他在担任领导职务的那些年里，始终以公正无私、勤勉敬业的工作态度，赢得了广大干部和群众的尊敬和爱戴。他的言传身教，不仅深刻影响了段瑞光，也对整个家庭成员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他的高尚品德和坚定信念，成为了段瑞光一生的榜样，激励着他不断前行，无论是在个人成长还是在职业发展上。

每当段瑞光回想起他的父亲，他的心灵深处就会涌现出一幅生动而清晰的画面：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父亲正舒适地坐在家中的那把老藤椅上，手中握着一本已经泛黄的书籍，全神贯注地沉浸在阅读的世界中。他的面容上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深邃的智慧之光。在那个宁静的时刻，父亲的形象仿佛被永久地刻画在了段瑞光的记忆里，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怀念，也是激励他不断前行的不竭动力。

那是个令人揪心的时刻，父亲已经病重到临危的边缘，市商务局的林书记特地赶来探望。父亲躺在床上，显得异常虚弱，但他依然用尽力气，紧紧地握住时任党委书记林翰文的手。他的声音微弱，却充满了恳切之情，对林书记说道：“小林啊，我感觉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我的儿子光光。将来他的一切，我就拜托给你了。请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地教育和培养他啊！”

林书记听到这话，眼眶湿润，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紧紧地握着父亲的双手，坚定地回应道：“老书记，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好好培养他。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待。”林书记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敬意和对段瑞光未来的承诺，他深知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也是对一个家庭的深情承诺。

那一刻，段瑞光的母亲哭得像个泪人，但林书记的承诺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父亲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尽管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但他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我相信你，小林。”这个场景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那份沉重的责任感和深厚的情感，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段瑞光记忆里一直铭刻着那个难忘的影像。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家中的宁静，家里的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段瑞光看着来电显示，立刻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市局办公室的电话。他知道，这通电话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段总，您好。林书记希望您能尽快来一趟局里，请到他的办公室来。”电话那头传来了市局办公室杨方志主任的磁性声音。段瑞光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不由得一紧，他意识到这肯定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

“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准备出发。但是，我要乘坐公交车前往局里，这样的话，路上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段瑞光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需求。他内心非常清楚，虽然选择乘坐公共汽车会使得整个行程耗时更长，但这样的安排能够为他提供宝贵的时间，让他能够进行一些必要的思考和准备工作。

“我派我们局里的司机去接你吧，你15分钟后在家门口等着吧。”杨方志主任显然非常擅长处理事务，他迅速地做出了安排，指派了一辆车，以确保段瑞光能够尽快且安全地到达市商务局。这样的周到安排让段瑞光感到一丝安心，他深刻地意识到市局的领导们对他本人还是给予了极高的重视。

“那好，那好。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段瑞光以一种非常礼貌的态度回应了对方。他下楼站在单元门口，耐心地等待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市商务局林书记的奥迪小轿车缓缓驶来，稳稳地停靠在了楼下。段瑞光随即走上前去，轻轻地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车辆随即启动，平稳地驶离了原地，直奔市商务局方向而去。

“小段啊，最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林书记带着和蔼的笑容，亲切地向刚踏进办公室的段瑞光询问。段瑞光的面容上却显露出一抹淡淡的忧愁，他带着些许沉重的语气回答：“林书记，我最近的情况并不理想。由于被停职，我的心情自然也难以轻松。”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难以掩饰的沮丧。

“即使心情不佳，情绪低落，你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采取一些极端的行为啊！”林书记用一种既温和又坚定的语气对他进行了委婉的批评。段瑞光在内心深处默默地想着，告密的速度真是快得惊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林书记的耳朵里。这真是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段瑞光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他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情绪化的表现都可能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林书记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仿佛在等待段瑞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段瑞光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当时情绪失控了。”

段瑞光在老书记面前，显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林书记则严肃地提醒他：“作为一名干部，必须具备应有的素质。你被停职，应该从自身找原因，不能去责怪别人。我过去是怎么反复跟你强调的？一旦头脑发热，就什么都忘记了，对吧？”林书记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严厉。

“是的，是的。我确实做错了。”段瑞光在书记面前显得有些唯唯诺诺，毕竟林书记是他的干爸，像长辈教育子女一样。林书记的态度随后变得缓和了一些，他鼓励道：“这就对了。勇于承认错误，勇于改正错误，才能不断进步，这才是一个好干部应该具有的品质啊！”

段瑞光借着林书记给的台阶接着说道：“这段时间的停职，让我有更多时间去反思自己的言行。我认识到，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化，坚守初心和原则是最重要的。”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显然已经从最初的沮丧中逐渐走了出来。

林书记听后，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小段，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记住，人情冷暖是常态，关键是要学会在逆境中成长。”段瑞光默默点头，心中暗下决心，无论未来如何，他都要以更加成熟和理智的态度去面对。

林书记从一堆文件夹中仔细地抽出了一份报告，递给了坐在对面的段瑞光，语气严肃地说：“这是你的审计报告，你得好好看看。挂账损失高达3200多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从报告来看，你个人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还是比较廉政的，没有发现经济问题。”

段瑞光接过那份厚厚的审计报告，翻看着，嘴里还嘟囔着：“我觉得损失不可能那么多，最多也就二三百万……”林书记听到这话，提高了嗓门，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行了，审计报告是经过层层审核的，有权威性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作假呢？你拿回去自己仔细看看吧！”

林书记说完这些话，他又从另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份市商务局的红头文件，目光锐利地瞥了段瑞光一眼，开始念道：“关于段瑞光同志职务的任免决定：瀛海市副食品总公司党委：根据瀛海市商务局党委会研究决定，免去段瑞光同志瀛海市副食品总公司党委副书记的职务。”这个决定是瀛海市商务委于1987年10月8日作出的。

林书记念完文件后，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坐在对面的段瑞光，示意他仔细阅读。段瑞光接过文件，心中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自从他被停职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感到这一天不会太远，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毕竟，在市商务局和瀛海副食品总公司里，他已经工作了十多年，虽然没有显赫的功劳，但至少也有不少辛勤的付出。他不禁怀疑，市局是否会如此无情，将他彻底扫地出门。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不仅会失去现有的地位，还会直接影响到他的收入，这让他感到颜面尽失，难以抬头。

段瑞光的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心，他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他努力地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几乎带着乞求的语气向林书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林书记，我以后的工作安排会是怎样的呢？……”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力和虚弱，明显地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底气。

鉴于你在担任副食品总公司总经理职务期间不幸发生了经济欺诈事件，市局理事会经过深思熟虑和充分的讨论，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即决定解除你在副食品总公司的书记和总经理职务。然而，考虑到你目前的职业生涯还处于起步阶段，工作中难免会遇到一些挫折和犯下一些错误，我们不能仅仅因为一次失误就对你一棍子打死。我们秉持着对干部的保护和培养的宗旨，出于对你个人成长和发展的关心，局党委和理事会决定让你回到市局里工作，以便你有机会反思和吸取过去的教训，从而吃一堑长一智。至于你回到市局后具体的工作岗位，稍后你可以主动联系关主任，他会向你详细说明具体的工作安排和要求。林书记的这番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和明确了。

段瑞光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林书记的办公室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瞬间变得异常复杂起来。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胸膛就好似被一只顽皮的小兔子给霸占了一般，那小家伙不停地蹦跶着、跳跃着，使得他的内心如同汹涌澎湃的大海一般难以平静下来。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弦，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尽管如此，段瑞光还是强打起精神，迈着仓促而又略显凌乱的步伐，急匆匆地朝着关鲁翔主任所在的办公室方向走去。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各种可能发生的情景以及应对之策，但越是这样想，他心中的那份焦虑就越发强烈。

他心里非常清楚，关主任并不是像林书记那样宽容的人，实际上，正是关主任极力主张免除他的职务。因为关鲁翔主任任上，需要树立自己的权威，而在这个过程中，总有一些人会成为牺牲品。段瑞光自己就是那个不幸的倒霉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巧合地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市商务局下属有那么多亏损的单位，而偏偏是他被商业欺骗，损失了那么多钱。他成为第一个被拿来开刀、杀鸡儆猴的基层干部典型。

“小段啊，你终于来了。请坐，请坐。”关主任非常客气地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用一种非常友好的手势示意他坐下。段瑞光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并没有预料到关主任会以如此礼貌和热情的态度来接待他。

段瑞光以一种小心谨慎的态度缓缓地坐到了椅子上，然后以一种诚恳的语气对关主任说道：“关主任，我必须承认，在我过去的工作中，我做得并不够好，辜负了上级领导对我的培养和期望。”他首先主动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希望能够以此来缓和当前尴尬的气氛，同时也表现出他对问题的正视和改正的决心。

“在市场经济的改革浪潮中，我们都需要摸索前行，就像摸着石头过河一样。在这个过程中，失败有时是不可避免的。然而，如果你固执己见，脱离群众，导致决策失误，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关主任一针见血严肃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我认真地阅读了审计事务所提供的关于你的审计报告。”关主任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注意到你的主要问题在于经营决策失误频繁发生，这说明你的业务和财务知识存在明显的不足，以至于你无法看透商业上的投机诈骗伎俩。对于下属企业做假账的情况，你竟然都无法察觉，这种疏忽大意日积月累，最终导致了经营管理的失败。经营决策应该是集中大家的智慧，通过集思广益来做出明智的选择，但你总是独断专行，不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和建议。这次在棕榈油业务上的被骗，就是一个非常深刻的教训。你应该深刻反省，从错误中吸取教训，避免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关主任的话语如同数家珍一般，详细地批评着段瑞光的种种问题。

段瑞光低下头，低得无法再低了。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确实存在这些问题。在副食品总公司里，他是一把手，周围的人都在奉承他，没有人敢于直言不讳地批评他。如果他能听听反对意见，或许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他开始反思，是否自己的管理方式出了问题，是否过于自信而忽视了班子里的其他声音。他终于明白，一个领导者如果不能接受批评，就无法成长，也无法带领企业走向更高的成就。

“好了，你之前在副食品总公司所承担的工作和职务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个结局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关主任缓和了口气，继续郑重其事地说道，“林书记出于对年轻干部的保护和培养的原则，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再给予你一个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你被调回市商务局的企业处继续工作。你回来之后，希望你能认真地总结自己在之前工作中的经验和教训，以便在新岗位的工作中能够避免犯同样的错误。”在说完这些话的同时，关主任递给了他一份文件。

段瑞光双手接过那份文件，他的动作显得异常庄重，仿佛他手中接过的不是一份普通的文件，而是一道来自皇室的圣旨。那份文件的内容是关于他的职务变动，他被免去了副食品总公司总经理的职位，转而担任市商务局企业处的副处长。尽管从职位级别上来看，他似乎是被降职了，但实际上，这个新职位仍然相当体面，至少没有让他感到过于难堪和尴尬。

“你啊，赶紧回去将那些需要交接的事务都妥善处理完毕之后，就赶快过来上班吧。记住喽，可千万不要再惹是生非啦！”关主任一脸凝重，他那充满关切与告诫意味的话语仿佛沉甸甸的石头一般，压在了对方的心头上。只见关主任微微皱起眉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性子有些急躁，但咱们这工作环境可不允许这样啊。凡事都要多思考、多忍耐，别总是冲动行事。希望这次你能真正听进去我的话，好好改正自己的不足，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回到岗位上来。”说罢，关主任轻轻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的，请您放心吧！”段瑞光激动得满脸通红，嘴里忙不迭地应承道。此时此刻，他就像获得大赦了一样，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的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释然与深深的感激之情，带着一丝微微的颤音，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这一刻，段瑞光觉得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那些巨大的压力突然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和自在感，这种感觉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洒在了身上，又好似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面庞，令他整个人都开心得无法自拔。

段瑞光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市商务局机关办公大楼的门口走了出来，他的心情变得格外舒畅。远离了那喧嚣而混乱的生意场，他终于可以享受一段宁静的时光。在商务局机关单位工作，相较于生意场上的忙碌和压力，显得相对轻松许多，工作环境也更加稳定。尽管在这里他失去了曾经的权力和那些额外的“外快”，但他也避免了犯下可能的错误。他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或许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坐在机关办公室里，过着规律而平静生活的人。

尽管遭遇了困难和挑战，段瑞光的内心深处却充满了矛盾和不甘。他暗暗地在心中发誓：我就不信，我搞不好一个企业。我会东山再起的。我将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不断学习和成长，直到能够成功地管理并带领企业走向辉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