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武事 第十六章 斗兽

麟羽斗场，是整个渊海斗兽生意最火爆的场子，只有三层，但占地颇广，门窗都很大，简陋粗犷，窗框、门户的材质，都是能直接看到年轮纹的黑褐色木头，十分原始。

海泥抹蛎灰的墙壁上挂着栩栩如生的妖兽头颅，斗场外的大厅里有赌桌茶台，被许多半妖半人的海客占据，一个个面红耳赤，挥汗如水，情绪被场上局势牢牢吸引。

鸿雪和吴子启买了门票入场，正对的是一块深深凹陷进地面，长宽皆有两百多米的巨大围场，一半是陆地，一半是水域，左右两边环绕开来，高低错落不下几千个座位挤满了妖怪。此刻正冲着围场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卖力挥舞着手中黑色木牌，情绪高涨，气氛狂热。

围场里正有两兽厮杀，一黑狼，一灰鳄，每一头都足有房屋那么大。

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背狼獠牙能有多半尺长，雪白而森然，配上猩红的舌头，显得狰狞无比，可面对浑身泛着银灰光泽的鳄鳞，却是无从下口，迟迟未能建功，反被鳄妖那簸箕般的巨口一下子咬住，鲜血流淌，顺着洁白的腹部皮毛流淌，染红地面。

眼瞅见灰鳄占据了上风，有妖兴奋大吼，有妖脸色煞白。

“哈哈哈，爷爷要翻盘了！带壳的就是比长毛的硬，我要把过去输掉的全都赢回来。”

“该死，这狼妖真是废物，下一把我也押鳄霸！斗场不是可以借贷吗？区区九出十三归，老子今天就借了！”

“.”

只是两人从入口走到报名处的片刻功夫，就阅尽了几百名赌徒的喜怒哀乐。

“阿雪，等会儿你打算怎么买？”

吴子启望着场中将黑背狼妖压在身下的灰色鳄霸，随口问道。

“自然是首场all in全押喽，毕竟只有爆冷才能大赚嘛。”

鸿雪手里拿着一沓烫金宣纸，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头也不抬地说道：“赌钱这种事情，一万个人里有一万个输家，像我们这种真正赢的人从来不是靠运气。”

“哈哈，靠出千是吧。”

吴子启知道鸿雪接下来要做什么，当即也从个人空间里取出了一团泛着银灰光泽的液态金属。

“只要没被人发现，那怎么能算出千呢。你说是吧，子启哥。”

鸿雪嘿嘿一笑，从那沓画像中抽出了一张单页。

笔绘山海画本单页：九婴】

“九婴，水火之怪，为人害，之地有凶水。”

——《淮南子·本经训高诱注

“算了，我不说你。反正你借着上次险些被抓包的教训，也意识到了画魂凝实后形体虚幻的缺陷。这次有我的神锻金】配合，应该没问题吧？”

吴子启看着面前的鸿雪，有些无奈，悬浮在掌心的液团似是感知到他的心绪，表面荡开了涟漪。

“绝对没问题。”

鸿雪拍了拍胸脯，手中的烫金宣纸顷刻间燃烧起淡金色的火焰，烫金的纹路在火焰中逐渐曲卷，空气当中能隐隐听到蛇嘶龙吼般接连不断的沉闷叫声。

很快，那张绘有九婴画像的单页便化作一缕缕金红色的火焰，和相同份量的银蓝色水流，交缠着往吴子启掌心涌去。

传承：吴道子之笔·传神】：开启之后，所绘制的丹青画像将短暂实体化，并根据传承者的意志自如行动。

备注：传承者的专精越高，所绘制的丹青画像神韵越齐备，实体化后的画魂动作越灵活，一举一动越拟真。

墨魂】：传承：吴道子之笔】的二次突破技能，近距离接触对象时，可尝试揣摩其动作神态，来领悟神髓要领，绘制与对象外表完全一致的画像，并保留其部分神通手段。

吴子启见鸿雪发动了传承技能，也点点头，泛着迷蒙色泽的液态金属团在他指尖略微晃了晃，就化作牛身龙尾的九头蛇怪，将金红火焰和银蓝水流尽数吸纳。

本该势不两立的水火同时在这一团液态金属之中流转，转眼又好像幻觉，全部隐去，只剩下栩栩如生的九婴手办。

传承：金天王之灵·耀魄】：拥有对五金之属的敏锐嗅觉，可以在不借助相应工具的情况下，寻找矿脉，并耗费大量精力体力冶炼金属、调配比例，对其进行初步塑造。

神锻金】：利用传承：金天王之灵】的一次突破技能，将十余种金属重新冶炼而成的液态金属，自带记忆恢复特性，拥有良好的硬度、韧性和超凡特性传导度。

少顷，朱红色的九婴手办眨巴了两下眼睛，舒展身躯，逐渐膨胀化作人形，出现在了鸿雪身前。

“不错，不错。若单以法力雄浑程度判断，只相当于千年道行的九曜小妖，可算上内里底子，却有七宫位阶的恢复力和坚韧程度。”

鸿雪伸出手指，戳了戳九婴小臂上那与本尊无异的鳞甲，满意道：“就凭场子里这些见识短浅的小妖，包看不出虚实底细来的。”

“走吧，这头狼妖败局已定。”

吴子启瞥了眼斗场中被鳄霸锁喉，死死压制无法起身的狼妖，迈开步子就往斗兽场的报名处走去。

“小九啊，老娘这次能不能暴富，可就全看你喽！”

鸿雪拍了拍九婴的大腿，催促其跟上。自己却没有跟着吴子启来到报名处，而是兵分两路，忙不迭地来到斗场盘口，打算兑换筹码、进行押注。

“管事，麻烦来一场千年道行的生死战。”

正在捣鼓算板的斗场管事见吴子启领着一头气势彪炳、卖相不凡的蛇妖找上门来，当即眼神一亮，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法力充沛，筋骨强壮，真是斗兽的好材料。不过你们只打一场？那能拿到的贝钱可不多啊。”

“先打一场试试水，如果能轻松获胜，以后再来也不迟。”

吴子启摇摇头，扔出一袋灵贝充当保证金。

“很清楚我们这儿的规矩，看来两位是熟客啊。”

斗场管事掂了掂袋子的份量，眯眼细细打量着眼前人，却怎么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见过这位摸不透根底的妖仙。

“是来看了几场斗兽，发觉有些意思，这才打算下场参与一手。”

吴子启说话滴水不漏，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快什么时候能让九婴上场？”

“再过一场就可以，斗场今早新弄到了一头千年道行的野猪妖，正愁没合适的对手呢，它若是敢上场，猪妖跟鳄霸厮杀过后，就能让他上场。”

管事指了指围场，三人转头看去，发现狼鳄之争已分出了胜负，斗场的伙计们正在打扫残局，为下一场重头戏做准备。

“那就这样吧。”

吴子启对九婴的信心丝毫不比鸿雪来的少，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当即将默不作声的九婴交给了斗场管事。

“可以，我们会对它进行一些必要的检查，如果没有问题，就会让它上场。”

斗场管事明显没发觉出什么不对，只当九婴是寻常的千年小妖。

“嗯。”

签好契书后，吴子启便坐到斗场安排的贵宾包厢之中，只通过阎浮会话跟隐在暗处的鸿雪进行交流。

“恭喜我们的鳄霸迎来自己的第四场胜利！天生不凡的种族天赋加上九百多年的道行修为，让他在妖兽战中无往而不利，只是，面对接下来已渡过一次天劫，道行足有千年的野猪妖，他还能保持不败，一路连胜吗？让我们稍作休息，更加精彩的大战，随后奉上！”

充当主持人的百灵鸟妖绕着斗场四周盘旋，用高亢的语调喊着，试图调动起现场的气氛。

无论是鸿雪，还是吴子启，对于这样的环境没有感到半点的不适，虽然空气中弥漫的臭味有些难以忍受，可万妖齐吼、血脉贲张的场面也同样令人震撼。

正在这时，场上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呐喊声音。鸿雪一抬头，一头鼻青脸肿，全身肥肉高高鼓起的黑皮大山猪被放进了围场。

猪头三】：一头因精虫上脑而欠下巨债，后被金铺卖给麟羽斗场的千年猪妖。

与这头黑皮大山猪一同进入围场的，还有那条连胜四场，雄赳赳气昂昂的灰皮鳄霸。

场上的百灵鸟妖扑闪着翅膀，用蛊惑人心的语调说道：

“鳄霸有多凶猛不用我多说了，买他赢的赌客今天已经赚发了，接着，就让我们看看，海河鳞属和陆地走兽，到底谁更胜一筹吧！”

话音刚落，一声大吼旋即响彻围场，泥浆崩开，犹如山崩地裂，无数水冲天而起，被掀飞到了半空中。

灰皮鳄霸将身上密布着的鳞片尽皆倒竖而起，闪烁冰冷的金属光泽，好似一枚枚锋利的刀片，从泥泞水域中一跃而起，冲着黑皮大山猪扑来。

面对实力强于自己的猪妖，这鳄霸竟是丝毫不敢藏拙，开场便是致命杀招。

嗷呜

面对道行修为不如自己的小妖，猪头三明显有着十足的底气，当即挪动身躯横移，速度极快，间不容发地避过了血淋淋的巨口，“咔嘭”一声，粗如梁柱般的蹄子一下将鳄霸的长嘴踩瘪，血腥气味迫人。

眼瞅着自己的血盆大口没有咬到，反被猪头三制住，鳄霸被激起了凶性，那五米长的爪臂直接扬了起来，直插猪妖肚腹，凶焰滔天。

轰隆！

猪头三身处高位，一屁股坐下，撞在那只巨爪上，凭借实实在在的重量，直接无视了鳄霸那坚若金铁的鳞甲，眨眼就将其五脏六腑压成了一滩肉泥！

“知道破甲得用钝击，这头猪妖，脑子不笨啊。”

吴子启瞅着围场中三两下便将鳄霸干脆解决的猪头三，倒是没有多少吃惊。

天地雷劫对外道妖仙来说既是劫难，也是造化，这鳄妖比猪妖少渡过一次天劫，胜算本就渺小的可怜。

台下的赌客一片喝彩，瞧着他们的表现，似是对鳄霸的落败并不意外。

在百灵万族那朴素的世界观里，除非你血脉更特殊强大，不然千年道行就是比九百年道行强，渡过天劫的就是比没渡过天劫的猛！

不少欢呼雀跃，庆祝自己又赚一笔的妖怪掏出大把贝钱买酒吃肉，粗俗鄙陋的模样惹得混迹在人堆里的鸿雪紧皱眉头。

但好在很快，她的九婴便进入了围场，强大的气势压得全场一窒，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一样的呐喊声音。

幻化出本尊妖身的九婴约莫十几米长，瞧着比巨猪纤细不少，但威势很足，浑身赤金鳞片闪烁，流淌着焰光水泽。

噗！

经过一场厮杀的猪头三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非得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可，倒也干脆，长喙喷出两道浓密的气柱，后蹄尥地，锋利如钢锉般的两根獠牙对准了看起来就相当不好惹的九婴。

尘土飞扬，水火并起，九婴运使天赋术法，湍急水流眨眼便吞没了这头山林巨猪，空气轰鸣，呜呜作响。

猪头三仗着自己皮糙肉厚，昂起颅首，竟硬是顶着高压水炮般的洪流冲到了九头蛇怪面前。

呼

锋利獠牙直挺挺地捅穿了九婴的赤金鳞甲，与滚烫鲜血一同喷涌而出的，是荡漾的玫红火焰，金红色的火浪跌宕蔓延，黑烟缭绕场上，将体毛繁多的巨猪点成了一个大号火炬。

猪头三痛苦的打滚，想要逃回泥潭，将体表被洪流冲散的板结泥甲再度裹上。

哧

九婴眸光冰冷，密如织网的蛇吻从四面八方咬向猪头三，闪动着猩红的血色厉芒，眨眼就捆住了这座想要远逃的肉山。

眼瞅着九头蛇怪将山林巨猪越缠越紧，许多先前瞅着九婴卖相不凡下了重注的赌客兴奋地站起来齐齐喝彩，亦有不少妖怒骂着把手里的木牌扔到场下，群情激奋。

就在这时，鸿雪狡黠一笑，心中闪念，场中将猪妖五大绑的九婴主动翻滚了起来。可在外人眼中，却好像是以猪头三为主导，故技重施，想再度凭借那惊人的重量压死九婴，取得胜利一般。

一时之间，场中尘烟翻腾，让人看不清内里局势。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满目狼藉的围场底部，一个浑身是土，被勒得皮肉开裂的巨妖艰难爬了起来，是猪头三。

而在它蹄下，是被压成肉泥，鳞甲都被踩裂开来的九头蛇怪。

“我我赢了？”

在彻底晕死过去前，猪头三脑中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