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带着燕微下楼的时候,齐泽连忙走过来,看了又看。
两人都面色如常,看起来倒像是只在雅间里喝茶闲聊似的。
谁也想不到他们已经认真地商讨过了如何搞死齐佩。
“殿下,草民送燕小姐出门。”
五皇子嗯了一声,看也没看他们两人,负手走到一旁的书架子里,闲适地逛了起来。
齐泽把燕微送到门外,轻声问她:“殿下可有为难你?你别怕他,他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皇家子弟……”
燕微揣着手,皮笑肉不笑。
这是把她当小孩哄呢。
还“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皇家子弟”……
那当然了,长生在这呢,他又不用自己动手。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
燕微含笑摇头:“放心吧齐二哥,殿下只是让我守口如瓶,把见过你们两人的事保密,其他的,他没有为难我。”
“那就好。”齐泽松了口气。
“齐二哥回去吧,”燕微带着英珠拜别,“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府去了。”
要去琅山搞死齐佩,她得提前准备准备。
齐佩点头,目送着她离开,然后才回了书店。
五皇子正在书架旁,随意地拿起一本书翻了翻:“人送走了?”
齐泽恭敬拜礼:“今日之事,多谢殿下宽容。”
五皇子把书放回去,漫不经心道:“你这般对她体贴照顾,若我是她,恐怕就不愿嫁给你大哥了,反而会想嫁给你。”
“殿下说笑了,”齐泽语气温和,“她才十四呢,还是孩子心性,而且大哥与她的婚事,也还是没影的事呢。”
五皇子哼笑一声。
傻子。
他偏过头,用一种审视的、挑剔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齐泽——一个正人君子,出淤泥而不染的读书人。
如她那般聪明又好斗的人,竟然想选这种类型的男子做夫婿。
论起心计,还不得把人家坑死?
五皇子暗中哂笑。
他走过去,拍了拍齐泽的肩,语气莫名:“小心点吧。”
那可是柄美人刀。
……
与齐佩交代完事情后,回宫的这夜,凤栖宫少见地递来了口谕。
赵皇后要召见五皇子。
凤栖宫的宫人们猛地见到这位极少登门的皇子步伐缓缓地踏进宫门,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皇宫上下谁不知道,赵皇后和五皇子这对亲母子一年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拜见五皇子殿下。”
宫人们齐齐跪下,此起彼伏的参拜声惊起一地白鸽。
这些鸽子是皇后娘娘的爱宠,最是金贵,在凤栖宫内由专人驯养。
五皇子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远远望着像是一块莹润生光的玉,他又一向脸上带笑,走过年轻宫女身旁时,激得对方只悄悄看他一眼,便耳边染上一抹红。
宫人们都清楚,这位殿下是众皇子里脾气最好的。
有时候哪个奴才不小心打翻了东西,其他皇子准要发火,五皇子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他们。
这么一位长相才干品行都顶顶出色的皇子,可惜却有一副病弱的身体,和一个苛刻偏心的母亲。
五皇子刚一踏进凤栖宫正殿,迎面就从上首摔过来一只茶盏。
他躲都没躲,立在原地。
下一刻,肩头被狠狠砸中!
“啪”的一声。
上好的青玉瓷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那茶盏里还带着刚烧好的滚烫的茶水,五皇子的半个袖子被泼得湿了一大片。
他能感到肩膀传来阵阵的刺痛,脸上却仍然没什么表情,侧头轻嗅,是红袍岩茶的味道。
这是他七弟的最爱,所以凤栖宫上下备的最多的就是这茶。
五皇子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上前几步,走到殿中央,行了一个挑不出丝毫错处的跪安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连脸上的笑容都看上去格外标准,分毫不差。
坐在上首的女人正专心修剪着插在瓷瓶里的花枝,看见他来,也没有抬头,一旁的侍女恭敬地给她上了一盏新茶。
五皇子还跪在地上,她却自顾自地继续剪着,一点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等到茶凉了些,她低头抿了一口,接着合上茶盖,突然毫无预兆地又一把朝他砸了过去!
这第二次,五皇子躲开了。
赵皇后瞥了一眼他的动作,轻嗤道:“这不是挺会躲么?”
“方才在殿门口,外面的宫人都能看见,你就装起孝子一声不吭地挨砸,现在到了殿内,没什么其他人看着了,你又突然能躲开了。”
“不愧是声名在外的五皇子,装模作样的本事不小。”
她一字一句说着,语气生冷,表情更是漠然,压根不像是一个母亲在和自己的亲儿子说话,更像是对着最怨恨的仇敌。
五皇子却对她的冷漠毫不意外,依然摆出一副好儿子的架势,恭恭敬敬回话。
“惹母后生气,自然是儿臣的错,只是这次,不知错在何处。”
“你不知道你错在何处?”赵皇后冷笑一声,“你好大的派头,让兵马司的人抓你表哥入狱。怎么?你自己是个生死无常的药罐子,便看不得你表哥做药材的生意?”
五皇子适时地咳了两声:“母后误会儿臣了,儿臣只是命令兵马司查抄五石散,没想到表哥竟然也在私下里卖这些禁药,便只能让他吃点苦头了。”
他说着,眉头微蹙,语气温和:“还是说,母后觉得,相比表哥又是吸食五石散,又是走私这种幻毒之物,儿臣秉公执法做得不对?”
“好一个秉公执法!”
赵皇后厌恶地盯着他,“谁是你的公?谁是你的私?”
“本宫是你的生母,小七是你的亲弟弟,赵家大郎更是你的亲表兄,你平日里对凤栖宫上下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如今对着你外祖家的表哥也喊打喊杀,就不怕到最后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五皇子站在殿中央,静静听她说着这些刺耳的话,唇边含笑,眼底异常平静。
等她发泄完,他才俯身又行了一礼,温声道:“母后说的这些,儿臣铭记在心。只是现在天色太晚,母后也该休息了,儿臣不便久留。母后保重身体,儿臣下次再来看望您。”
这就是要走的意思了。
告退的话也说了,五皇子刚转过身,正往外走,身后的女人却盯着他的身影,忽然又开口了。
她的语气很轻,接近呢喃,说出来的话却比方才所有那些指责加起来还要重,重重砸在五皇子的心上。
“你小时候为了讨你父皇的欢心,几乎丢了半条命,可那又有什么用?你不还是个与皇位无缘的病秧子?”
“你生在我这个皇后的膝下,却给我带来了那么多耻辱,怎么比得上小七?”
“那个道士说的果然不错,你真的是……生而有兆,妖邪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