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似乎都静了下来,燕微听见自己的心口在怦怦乱跳。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行了个十分标准的万福礼。
“不知殿下在此,民女方才从后园子迷路到了这祠堂,不敢逗留,怕搅扰齐家先灵,正在找路回去,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燕微把“不敢逗留”四个字尤其强调了一下。
我根本没靠近祠堂。
我什么也没听见!
她暗暗咬紧了牙关。
下一刻,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夹杂着气音的笑。
“怎么敢做不敢认了?燕姑娘也对齐家兄弟的阴私之事有兴趣?”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殿下……”燕微知道瞒不过去了,死死咬唇,忽然口中泄露几声哽咽,“求您饶过……”
燕微抬起头看着他,泪珠断了线似的一颗一颗滚落下来,顺着脸颊落到下巴,挂在那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五皇子盯着她水盈盈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个欺凌良善的恶人。
但他心里清楚,眼前女子绝非良善之辈。
“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在哭?”他移开视线,淡淡叹了口气,“衬得我像是铁石心肠。”
燕微一听他这话,梨花带雨的脸上神情一顿。
有用!
“殿下,民女不是故意窃听,只是路过此地,偶然听到了几句,民女可以立誓不告诉任何人,若有违背任凭殿下处置!”
没想到五皇子听了她的保证,只是平静地扯了扯唇。
他没有认下她的承诺,而是盯着她忽然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对齐家兄弟的这件阴私之事有兴趣呢?这事与你有何干系?”
燕微愣了一下,犹疑着开口:“舅母有意让民女与齐大公子定下婚约。”
“哦……原来是牵扯到了你的婚事,”五皇子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难怪你要铤而走险在角落窃听。”
燕微心里一沉。
他早就发现了。
怎么办?
燕微茫然地眨了眨眼,她上下眼的睫毛生得长,每次流泪都会有些刺痛难忍。
但眼泪也是她的一柄刀,她不能舍弃。
燕微静静跪坐在地上,等待面前这个男人的裁决。
没想到就在这时,方才那个禀报调查情况的侍卫又小跑着回来了。
“殿下,前院出事了!”
那侍卫看见燕微和五皇子两人的情状,也不敢多嘴,装作没看见似的回禀:“威节侯夫人落水了,下人们在湖边捡到一支雨燕发钗,陆府的侍女指认说是燕姑娘的,现在威节侯府的人闹起来了,老太君请您去主持场面呢。”
这短短几句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怎么还有我的事?
燕微又茫然地眨了眨眼:“我的发钗?”
她摸了摸头上的发饰,好像真的少了一支。
燕微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之前去偏院整理发饰的时候,那个侍女帮她上手弄了几下。
是她!
是有人故意派她来拿走发钗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出栽赃陷害。
燕微恨恨地咬了咬牙。
怎么到了齐府也有人要算计她?!
她又得罪谁了?!
五皇子盯着她恶狠狠的表情,倒是突然笑了起来。
“燕姑娘这一天天过得倒是比我这个皇子还要腥风血雨。”
燕微擦了擦眼泪:“殿下可以为民女作证,我是无辜的。”
五皇子瞥她一眼:“现在承认你方才窃听我和长生说话了?”
旁边站着的那个侍卫,也就是长生,震惊地看向了燕微。
他完全没有觉察到有人在窃听。
长生连忙跪下请罪,神情自责:“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五皇子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长生闷声站到了五皇子身后,看起来还是一副过意不去的模样。
他们主仆一个大度一个忠心,倒是衬得燕微这个罪魁祸首格外“可恨”了。
燕微抿了抿唇,唇色有些苍白。
她本就大病一场刚好,今日又一连串遇到这些大喜大悲大惊大怒,身体都有些泛虚了。
五皇子看了几眼她的脸色,良久,才幽幽开口:“今日之事,你烂在肚子里。”
燕微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福身行礼:“谢殿下怜悯。”
五皇子“嗯”了一声,略一思索,直接道:“一会就说你在湖边晕倒了,我让侍卫把你带到了后院女眷处休息,发钗就是晕倒的时候掉在那的。”
燕微听见这话,犹疑地看了他一眼。
五皇子清楚地从她眼中读到了“这能行吗”的怀疑。
他皮笑肉不笑道:“不行也得行。”
燕微连忙恭敬应声:“殿下思虑周全。”
差点忘了,眼前这位可是皇子。
他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
燕微于是直起身,拽了拽额头的发丝,试图把自己搞得更狼狈些,比较有说服力。
而五皇子只是扫了她一眼:“不必再费功夫了。”
他淡淡道:“你现在的脸色,说是晕倒过,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的。”
说完,他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燕微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攥了攥手,掌心里已经是一片湿意。
她故意落后了五皇子主仆几步,想好措辞后,走出了祠堂。
等到了齐府前院,燕微这才发现威节侯夫人落水一事闹得有多大。
听说那位夫人被救上来后,现在还昏迷不醒,正在内院诊治。
燕微一出现,陆礼容远远瞧见了她,直接阴着脸走了过来,高高抬起了手,想要扇她一巴掌。
结果她手还没落下,燕微就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
长生就在这时大步冲了过来,拦下了面露惊愕的陆礼容。
五皇子在他身后,缓步从长廊上走下来,语气淡淡:“怎么,落水一个还不够,打算再打晕一个凑成一双?”
他一现身,周围一群宾客大惊,连忙哗啦啦跪了一地,恭敬行礼。
陆礼容跪在地上简直越想越气。
我根本就没碰到她!
她直起身,正要辩驳,旁边的陆大夫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她退下。
“莽撞什么,今天威节侯府就能让燕微吃个教训了,咱们何必出头。”
陆大夫人低声嘱咐女儿,母女二人退到了一旁。
英珠已经冲上前去扶起了燕微。
这时,威节侯府的管事嬷嬷走上前来:“启禀五殿下,邢国公府的表小姐暗藏祸心,把我家夫人推下了水,有此发钗作证,请殿下惩治。”
她的手里赫然捏着一支雨燕形状的发钗。
确实是燕微的。
燕微被英珠扶着,靠在一边的石柱上,眼帘低垂,没说话。
管事嬷嬷吊着眼打量了她一番,冷哼一声:“哼,小姑娘长得倒是标致,可惜生了一副恶毒心肠!”
一时之间,周围响起宾客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怎么这么狠毒……”
“人家招她惹她了……”
“啧啧啧,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不可貌相……”
“你们这是污蔑!”英珠愤愤开口,盯着那管事嬷嬷,语气不卑不亢,“我家小姐与贵府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推她?难道就凭一支发钗就能定罪不成?”
管事嬷嬷柳眉一竖:“你放肆——哪来的小丫头,如此不知礼数,她与我家夫人无冤无仇,难道我就有什么理由要费尽周折陷害她?!”
周遭的私语声更盛。
“就是啊……”
“威节侯夫人真可怜……”
“这婢子牙尖嘴利,真该打……”
“贵人们何必和我的侍女计较?”燕微忽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她唇色发白,身形纤细,声音中还带着几分虚弱无力,但脸上却面无表情。
“这支发钗,是我的。”她语气平静,“但人,不是我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