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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门36天局 第4章 断更第4章

作者:小说故事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4-04 00:27:11 来源:小说旗

他不会溜了吧?\"

“不会的。”齐貌辨安慰道:“冯先生忠心耿耿,为大人献计献策,不管遭受多大的挫折,他也不会走。”

孟尝君点了点头,他想起初次见到冯谖时的情景。

有一天,他在书房里研读《太公阴符》,突然,门外传来吵嚷声。他正要问出了什么事,管家急急跑了进来,报说外头来了个乞丐,吵着要见大人,而且直呼名讳,毫无修养,礼貌,小人一气之下就将那乞丐赶走了。

孟尝君听了禀报,就踱出门外,果见一乞丐走了进来。那乞丐脚穿草鞋,衣衫破旧,腰间却挂着一柄长剑。孟尝君上前,很客气地将他请进府中,问道:

“先生来此有何见教?\"

”我姓冯名谖,齐国阿地人氏。“冯谖直截了当地说:”我家太穷,开不起锅,想来先生府上混碗饭吃。“

孟尝君觉得这人有点奇怪,说不定还有些才能,就收留了他,让他做了下等门客,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过了几天,孟尝君想起此事,就问管家。

”新来的那个冯谖在干些什么?\"

“那人只有随身带的一柄长剑,吃完饭没事,就敲着他的长剑唱:长剑啊长剑,咱们还是回去吧,在这里连鱼也不给吃啊!”管家忍不住笑道。

孟尝君暗暗寻思,莫非此人真有本事?于是吩咐管家将他提升为中等宾客,给他鱼吃。

五天后,孟尝君又找来管家,询问冯暖的情况。管家指出,冯谖这几天还是天天敲剑唱歌,只不过歌词内容变了,唱的是:

“长剑啊长剑,咱们还是回去吧,出门没有车子坐啊。”孟尝君想了想,决定给他的待遇再升一等,配备了一辆华丽的高车。

可是,仅过了五天,管家又来报告说,冯谖又在敲剑唱歌了。这次唱的是:\"长剑啊长剑,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无法养家啊。“

孟尝君听了很不高兴,只是耐着性子没有发作而已。其它门客也视冯谖为贪得无厌之徒,没有什么真本领。

过了几天,孟尝君派齐貌辨去打听冯谖家里还有什么人,得知有一老母在家,靠着挖野菜充饥,就命齐貌辨送了些吃穿用品去。从此冯谖不再敲剑唱歌了,但他在孟尝君府上待了一年多,没有给主人出过一个好主意。

齐宣王十八年,孟尝君当上齐国的丞相,受封万户于薛邑,收入颇为丰厚。但由于拳养了三千门客,开销很大,渐渐地未免有些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他曾经让人在薛邑放债,赚点利息贴补开支。可是人们借贷踊跃,还贷就不那么爽快了,很多人根本就无力偿还,这使他非常着急,决定找一个人前去讨债。

门客之中不乏多才多艺、能言善辩之士,但讨债这种事谁也没有做过,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愿意去薛邑走一趟。

这时,齐貌辨有意考验考验冯谖,便推荐说:

”冯谖的样子看起来忠厚老实,不如让他去一趟。再说,他来了这么久了,也该为大人出点力了。“

孟尝君觉得很有道理,就让人把冯谖叫来,先讲了自己所面临的困难,接着请冯谖务必要把放出去的债连本带息都收回来。

冯谖二话不说,立即辞行,前往薛邑,收取租税。

冯谖把所有欠债户叫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收回区十万钱。于是他自作主张,买了很多好酒、肥肉,大摆宴席,邀请所有债务人赴会。然后核对借据,凡是能够还钱的,就与他们约定一个期限,到期付清。对于那些因贫穷而实在无力还债的,就把债券收回来,当场烧掉。

见客人们满脸疑惑,冯谖跳上石墩,当场解释道:

”孟尝君之所以借贷给你们,是想让你们用这些钱去发展生产赚更多的钱,改善生活。现在孟尝君因为家中宾客太多,入不敷出,才叫我来和你们商量,有能力还钱的就请定个偿还期限;确实无力偿还的,也不为难你们,就通通免偿,一笔勾销。现在孟尝君让我款待你们,你们就开怀畅饮吧。“

听了冯谖的这番话,所有债务人都万分感动,纷纷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齐声感谢孟尝君的大思大德。大家纷纷表示,有这样仁爱的主人,真是薛人的福分,今后一定要报答他。

孟尝君听说冯谖不仅收不回欠债,而且还花钱大摆宴席,焚烧债券,非常生气,立即派人把他召回来,责问他安的是什么心?

冯谖请孟尝君息怒,不慌不忙地说:

”如果我不大摆宴席,欠债人就不能全来,我就不会认识这些人,弄不清谁富谁穷。对于那些实在无力还债的人,实时天天去讨,等上十年,利上滚利,愈欠愈多,先生的钱还是要不回来。不如主动放弃那些无法收回的空债,给老百姓一个爱民不爱利的印象,让薛邑的百姓更亲附于你,颂扬你的德行,这可是用钱买不回来的啊!\"

孟尝君默然。冯谖接着又说:

“临行前,你嘱咐我,家中缺什么就买什么。我估量了一下,您的府库中尽是珍宝,马厩里骏马充盈,后宫内美女如云;现在只缺一样东西,那就是民心了。我虽然没有把钱带回来,却给您带回了宝贵的民心啊。”

听了冯谖的话,孟尝君想,反正债是讨不回来了,也只好如此,就不再说什么了。

孟尝君美名远扬,未免名高震主。诸侯只知齐国有田文,不知有齐王,令齐宣王感到非常压抑,心里极不平衡,就借故免了孟尝君的相位,命他回薛邑去。

孟尝君沮丧地离开京城,回到自己的领地。走到距薛邑还有一百里左右的地方,忽然看见百姓们扶老携幼,夹道欢迎他,口口声声称他为大恩人。有的献上美酒,有的呈上佳肴,还有人捧着水果,递上鸡蛋,请他笑纳。见到如此场面,孟尝君泪流满面,回头对冯谖说:

“我今天终于看到了先生为我买的民心了,真感谢你。”

回想这些往事,孟尝君都会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感激冯谖为他收买了民心,使得他在齐宣王封逃过一次劫难。然而,这次劫难要比上一次大得多,而且被怀疑劫持了齐潜王,直接牵涉到谋反、篡位,冯谖他们还能为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渡过这场大灾难吗?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齐貌辩回头一看,见冯谖匆匆走进寝宫,就说:

“冯先生来得正好,方才大人还在叨念着你呢。”

冯谖跪在杨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孟尝君就转过身来,急切地问:

“见到了夷大夫了吗?\"

”没有。夷维大夫一听说小人代大人求见,立即吩咐关上大门,连进都不让进。“

”我早料到了。“孟尝君不胜感叹道:”到了这种地步,人们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我,谁还愿意为我们说一句好话呢。“

”大人放心,靠我们自己,也能走出困境。“

”但愿如此,外头还有什么动静?\"

“公孙戌被抓走了,”冯谖盯住孟尝君的脸,说:“听说韩珉正在审讯他,想从他嘴里得到大人谋反的口供。”

“啊!”孟尝君欠起身子惊问:“要是公孙戌经不住严刑酷打,胡乱招供将如何是好?\"

齐貌辨忙拿来玉枕,让孟尝君靠在枕上。

”公孙戌是条好汉,他不会随便招供的。“冯谖说。

”你这样说可有根据?\"

“大人可记得三年前派小人去薛地收租税的事?\"

”记得记得,你往返三次,没有一次能够收到租税,我门客三千余人,每日开销几十镒黄金,没有租税,就无以为继,一怒之下,把你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当时大人满脸怒气,小人不好细说经过。其实,往返三次,都收到了租税,只是没有运回来而已。小的将租税全部送给了那里的贫寒农户,其中就有公孙戌一家。“

”哦,有这等之事?“孟尝君惊讶地问。

\"第一次去收租税,是在秋末冬初时节。“冯溪边回忆边说:”小人收完租税,在返程的路上,遇上了一个乞丐,他昏倒路旁,乞来的饭食倒了一地。小人下车,将他扶起,给他一点吃的喝的。他慢慢恢复了神智,说家中贫困,出来乞食,给父母充饥,没想到自己却饿倒了。小人听了很是同情,就将他扶上车送回家去,发现他家一贫如洗,父母躺在床上,也饿得奄奄一息。小人就将收来的租税,以大人名义赠给他们。公孙一家得救了,公孙戌也有资本外出游学。他学成后到了临淄,又是小人将他推荐给大人做门客。“

”我想起来了。“孟尝君淡淡一笑,说:”他初来乍到,我陪他一同用餐。有人无意之间遮住了烛光,他误以为我的菜肴比他的好,就非常生气,扔下筷子就要走。我立即起身,推开挡光的人,将饭菜给他看。他见我的饭菜与他的一样,万分羞愧,就拔出利剑自刎,我夺下他的剑,好不容易才劝住了他。“

”他是个血性男儿,与一般人不一样,他不会轻易背叛一个人,何况大人还有思于他。“冯谖感慨地说。

孟尝君点头称是,悬起的心落到了实处。

突然一道黑影从帷幕后面窜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病榻前。

众人猛吃一惊,以为遇到了刺客,冯谖定睛一看,却是门客里有名的小偷。

”皮里蛋,你又来装神弄鬼!“冯谖喝道。

”诸位勿惊!“皮里蚤笑嘻嘻地说:”小的刚从天牢里出来,有要事向大人禀报。“

”快说,是何要事?“孟尝君催问。

”韩大夫将公孙戌审了整整一个下午,动用了各种刑具,打得公孙戌皮开肉绽,昏死过去好几次。“

”公孙戌招了没有?“齐貌辨睁着惊恐的眼睛,问:

”没有。公孙戌不愧是条好汉。他把打碎了的门牙连同血水-- 起喷到韩珉脸上,然后从侍卫手里夺过一把利剑,剖开自己的肚皮,掏出五脏六脏,一字一句地说:“我用心来证明,孟尝君没有谋反。他是无辜的,你们休想陷害他。'说完倒地气绝身亡,吓得韩珉等人像见了鬼魂似的,纷纷夺门逃出天牢。“

”公孙戌,我的好兄弟!“孟尝君叫了一声,跪倒榻上,对天叩拜:”田文若能逃出此劫,定当重新为你厚葬!\"

“大人,以小人之见,临淄已成是非之地,不如趁机把印信符节交还大王,然后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皮里蛋说。

“走,往哪儿走啊?”孟尝君摊着双手问。

“回到薛地去。”冯谖建议:“狡兔三窟,小人早就在薛地为大人挖好了一窟,大人--到那儿,必能像上次那样,受到薛地人民的欢迎。”

“只是,如此回到封地,太没面子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考虑什么面子?”皮里蛋嘀咕了一句。“是啊!大人先回封地养病,小人即到秦国一趟,设法让秦王用一百辆高车,将你接往秦国当丞相。”冯谖劝道。

“这怎么可能呢?秦国早就有丞相了。”孟尝君忧心忡忡地说。“小人知道,”冯谖胸有成竹地说:“那丞相叫魏冉,是秦王的舅舅,在朝中极为专权,秦王有意削弱他的权力,就想找个能人取代他。”

“借秦国之力,压一压大王,这是一步高招。”齐貌辨从沉思中抬起头,说:“只是回封地一事,似乎还须斟酌。”

“你何出此言?”皮里蚤问。

“因为公孙戌死了,他们再也找不到谋反的证据了。如果这时离开临淄,反而给他们一个借口,说我们做贼心虚,畏罪潜逃。他们会以这些罪名,派兵追杀我们。若是这样,那才是书生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了。”齐貌辨忧心地说。

众人先是一怔,接着又觉得有理,便都重新为孟尝君谋划起来。

“齐先生说得对,”孟尝君首先打破沉默:“我们不能离开临淄。田文已经历过几次大风大浪,最大的难关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辞职之事可以提前做。”齐貌辨又说:“这样可以稳住他们的心,多争取点时间让冯先生到秦国去活动。“

”我实在不想去秦国,临淄毕竟有我们开创的事业啊!\"“但是,大王可不是个贤者。他目光短浅,心地狭窄,成就不了霸业,你就别留恋了,我们还是走吧。”冯谖气愤地说。

孟尝君默然。

他们又密商了一些具体细节后,便催促孟尝君连夜赶写辞职表。

翌日早朝,孟尝君带病入宫,将封好的印信符节连同辞职表,一起交还齐湣王。

与此同时,冯谖挑了一辆华丽高车,由两匹强健的骏马牵引,出北门向西急驰而去。

齐潜王阅过奏表,客套地挽留几句,见孟尝君再三辞谢,只好顺手推舟,勉强同意了。

他亲自送孟尝君出了宫廷之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即与苏秦、韩珉商量起“拜相”与“伐宋”两件大事来。

2

冯谖驾着驷车,日夜兼程,第五天上午就进了函谷关,来到咸阳城。通过孟尝君的密友泾阳君赢悝,向秦昭襄王递了拜帖,然后找一家高级客栈住了下来,等候秦昭襄王的召见。

秦昭裹王赢稷,乃秦武王赢荡的同父异母弟,早在秦惠文王时,就到燕国为人质。

秦武王曾入东周窥视九鼎,见九鼎乃立国宝器、国家社稷象征,就想倒举一鼎,显示秦国威风。

谁知武王刚把铜鼎举过头顶,身躯一斜,铜鼎轰然摔下,最先触地的那一足(鼎有三足),入土竟达三尺来深,武王的膝盖骨因此被砸断,这就是史书上说的“举鼎绝膑”。

但倒在地上的武王,仍大笑着喊道:“吾一窥周鼎,死而无憾矣!”喊毕,大口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出,下得站在一旁的周王朝侍臣浑身颤栗,惊恐万状,周赧王则趴在地上,口中喃喃不已。

三个月后,这位年仅二十三岁的国王含笑死去。

武王没有留下儿子,他的几个兄弟便对王位展开激烈争夺。这时,秦国的军政大权掌握在魏冉、半戎手里。

秦武王之父惠文王的妃子半八子见时机已到,便与弟弟魏冉、半戎密商,悄悄地将在燕国为质的亲生儿子赢稷迎接回来扶上王位,成为秦国第三任国王,是为秦昭襄王。

诸公子不服,公然发动叛乱。半八子与魏冉、半戎动用秦国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实行残酷镇压。凡是参与叛乱的诸公子均被逮捕处死,连原为武王王后的魏夫人,也被逐回魏国。

平息这场动乱后,秦昭襄王的王位得到巩固。为感激母亲、舅父的辅佐,他尊母亲半八子为宣太后;封大舅父魏冉为穰侯,任秦国丞相:封二舅父半戎为华阳君,又号新城君。两个弟弟赢显和赢悝,分别封为高陵君、泾阳君。

宣太后依靠时称“四贵”的魏冉,半戎、赢显、赢悝四人,牢牢掌握着国家大权。魏冉更是以辅佐有功自居,把持朝政,聚敛钱财。一心想统一大业的秦昭襄王,根本无法独立行使国家权力。眼看”四贵”尤其是大舅父魏冉愈来愈专权,秦昭襄王动起了摆脱魏冉控制的念头。

这时,秦昭襄王坐在南宫正殿里,手上翻着冯谖的拜帖。他不知道冯湲为何要求见,也不知道泾阳君为什么要为冯谖转送这张拜帖。泾阳君只说冯谖是孟尝君的心腹门客,他有要事相告,其它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来,泾阳君做这件事是有所顾虑的。他害怕什么呢?为何变得这样小心翼翼?这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啊。

秦昭襄王专旨,让冯谖即刻进见。

冯谖行过大礼,又献上两箱珠宝黄金,然后恭立边,察看秦王的脸色。秦昭襄王见宝则喜,和颜说色地问:

“先生远道而来,有什么教诲于朕呢?”

冯马谖又行一礼,游说道:\"当今天下之士,不入齐则入秦。入齐者欲强齐,入秦者欲强秦,齐、秦两大强国势不两立,谁能称雄,谁就得天下。“

秦昭襄王一听,来了兴趣,忙问:

”先生有何妙计让秦国强大称雄?\"

冯谖并不正面回答,他反问秦王:

“齐王逼孟尝君辞职退位,大王听说了吗?\"

”没听说过,可这与秦国有什么相干呢?“秦昭襄王迷惑不解。”能使齐国强大,威震天下的人是孟尝君。现在齐王听信谗言,免了他的职,他心中一定很怨恨,或许还会背叛齐王。他掌握了齐国的很多机密,又才智过人,门客众多,如果能为秦国所用,齐国不就操在大王的手心里了吗?\"

“对,对!”秦昭襄王眼前为之一亮,激动起来,心中暗忖,寡人正想要一个名人取代舅父,没想到孟尝君竟找上门来。这下好了,寡人既得人才,又削弱了魏冉,真可谓一举两得啊。可是,回头--想,他又愁眉苦脸地问:“寡人如何才能请到孟尝君呢?\"

冯谖见秦王已经上钩,就鼓动他说:

”机不可失呀,大王应该尽快派遣使者,带上厚礼,秘密地将他接过来。否则,齐王要是悔悟,重新启用孟尝君,谁将称霸天下就难说了。“

”好,好。“秦昭襄王连连点头说:”你且退下,容寡人筹备车马,载上黄金珠宝,随你去迎接孟尝君!\"

冯谖谢过秦王,退出南官,回到客栈候旨。

秦昭襄王没有立刻筹备车马,而是传来他的爱将白起、司马错,将冯谖的来意说了一遍,然后征求他们的意见。

“大王,孟尝君是继公孙衍之后,又一个鼓吹合纵抗秦的人物。”白起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三年前,他发动齐、魏、韩三国合纵攻楚,得手后,转而进攻我函谷关。他们驻屯大军,严加封锁,前后达三年之久。我们因守不住关隘,函谷关终被攻破,差一点连咸阳都保不住了。”

“是啊,那次关破人亡,损失惨重。”秦昭襄王一想起那场战争,就容颜变色:“逼得寡人只好遣使求和,答应归还魏国的河外、封陵,韩国的河外、武遂等地,他们三国才宣布退兵。”

“所以孟尝君有仇于秦,大王切不可用他。”司马错插话。“可是,寡人的舅父议政专断,眼中没有寡人,寡人实在无法容忍。寡人想用孟尝君取代他,罢去他的相位,由寡人当家作主,掌握政局。”

“丞相可是王太后的同母异父弟,此事跟王太后商量过吗?”司马错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寡人是背着母后找你们商议的,寡人想先把孟尝君接来,杀杀舅父的威风,等舅父有所收敛时,再恢复他的相位不迟。”

“大王,臣觉得比计可行。把孟尝君当做一只棋子,需要时打出去吃掉对方的相,不需要时就收回来灭掉他,这叫做收发自如,擒纵由心。”白起说。

三人商定,派泾阳君带上三十辆高车,载着黄金百镒、珠宝一箱,即日起程前往齐都,邀请孟尝君入秦。

冯谖抄近路赶回齐国,他向孟尝君汇报了此行结果后,即去求见齐潜王。

湣王与丞相韩珉、客卿苏秦正忙着调拨粮草辎重,做着攻打宋国的准备。

不知孟尝君的心腹门客冯谖要来说什么,潜王感到突然,先命韩珉、苏秦躲在帷幕后面偷听,然后传旨冯谖进见。

冯谖将游说秦王的那一套向湣王说了一遍,只是把秦齐换了

一个位置。他说:

“当今天下,士不入齐则入秦。入齐则齐强,入秦则秦霸。齐强则秦弱,秦强则齐弱,势不两立。”

“这是何意?”湣王不解地问。

冯谖凑近湣王的耳朵,说:

“我有一个确切的消息,秦王已经派使者带着三十辆高车,和百镒黄金,来迎孟尝君入秦。孟尝君不去则已,要是真的去了,他的影响那样大,对大王您可没有好处啊!\"

潜王顿时紧张起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冯谖见状,进一步劝道:

“听说秦王是请孟尝君去当相国。大王何不立即恢复孟尝君的相位,增加他的封邑,向他道歉,这样孟尝君就没有理由去秦国了。”

湣王信疑参半,一时犹豫难决。

“大王,秦国的使者已到了齐国的边境,如果不快下决心,恐怕就来不及了。”冯谖进一步催促道。

湣王见冯谖那么迫切,心里有点怀疑。他以退为进,说:“你先退下,容寡人派人到边境看看,如是事实,即挽留孟尝君,继续当丞相。”

冯谖脸上却装着焦急的样子,行了个大礼,退出章华宫。

苏秦、韩珉立即从帷幕后面走出来,来到湣王面前。

“大王当真要恢复孟尝君的相位,增加他的封邑?”苏秦问。“还没有,寡人正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大王,这是欲擒故纵之计,”苏秦谏道:“臣的师傅鬼谷先生教导过臣,欲闻其声,我反静默;欲彼开张,我反睑敛;欲彼高大,我反卑下;欲彼收取,我反施与。老子也说过,将欲歙之,必姑张之;将欲弱之,必姑强之;将欲废之,必姑兴之;将欲夺之,必姑予之。都是一个道理。”

韩珉生怕到手的相位又飞了,便与苏秦一唱一和。

“大王,苏先生所言不差。臣想冯谖这几天一定跑到秦国去游说,让秦国出面聘请孟尝君,造成一种气势,逼使大王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目的是恢复孟尝君的职务,巩固他在齐国的地位。”

“是呀,此时若召回孟尝君,伐宋计划恐怕又要推迟。因为孟尝君是坚决反对伐宋的。”苏秦挑明利害关系,以加强劝谏的力度:“还有,大王已经拜韩珉大夫为相国了,让孟尝君恢复原职,韩大人往哪儿摆?此事若传之于外,朝野又将如何议论大王呢?\"

潜王感到窘迫,有点儿睹气地说:

”孟尝君要去秦国就让他去吧,决无召他回来的道理。“

\"只是,若使孟尝君去了秦国,对我们伐宋兴齐也不利。“韩珉顾虑重重地说:”宋乃秦的盟国,秦王反对我们伐宋,只有丞相魏冉一心想取定陶为封邑,他自然会支持我们的行动。可是,万一孟尝君去秦国做了丞相,魏冉必被贬为---般大夫,这样一来,秦国内部还有谁会支持我们呢?如果秦王举全国之力援助宋国,岂非又给我们伐宋设置了一大障碍?\"

“让他走不行,留下来也不妥当,这到底怎么办才好?”滑王不禁焦躁起来。

沉默在旁的苏秦,此时胸有成竹地插话:

“大王,让臣直接去找孟尝君,劝他回薛地算了。”

滑王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让苏奏以探病名义,去田府走一趟。

一直在等候消息的冯谖,等来的却是苏奏,而非宣布孟尝君恢复职务的诏书,心里焦急,知道自己实行的计谋,又被苏秦识破了,便劝孟尝君闭门杜客,不见苏秦。

孟尝君没有采纳冯谖的建议。他觉得见见苏秦也好,听听他来说些什么,摸一摸对方的布局安排。

苏秦来到杨前,突然叫道:

“唉呀,丞相病得可不轻呀。”

“我现在不是丞相了,请先生直呼姓名便罢。”孟尝君欠了欠身道。他感兴趣的是病情,便问苏秦道:“莫非先生也知医理?\"

”鬼谷先生教鄙人游说之术,也教了不少医道知识。“苏秦装着很内行的样子说:”丞相若相信鄙人,可否让鄙人望望舌苔、切切脉象?\"

孟尝君姑且一试,张开大嘴,伸出舌头。苏秦望了一下,又挨过身子坐在榻前,闭目沉思,为孟尝君诊了脉象,然后移回原位,煞有介事地说:

“献丑了。丞相左尺滑而浮,是思虑恍惚,如坐舟中;左关滞而沉,主体乏无力,饮食不振。寸郁而结,主惊恐忧疑,夜梦凶险。据脉象看来,这些症候皆因丞相国事操劳,忧心太重所致。此症非药可治,须以静养为宜,淡泊食之,宁静修之,自然就痊愈了。“

听了苏秦这番话,孟尝君暗暗吃惊。他想,这鬼谷先生的弟子果然厉害,能由表及里,摸透人心。自从”田甲劫王“以来,他的确日惊夜惧,惶惶不安。前几天田甲兄弟被杀,全家三百余口尽磔于市,更使他觉得大祸临头。他望着苏秦那张变幻莫测的脸,心悸不安地问:

”以先生之见,当如何做才能宁静淡泊呢?\"

“丞相不是挖好三窟了吗?”苏秦单刀直入,说:“何不避开是非,回到薛地,移情山水,贻养天年?\"

”这话你就不要说了。“孟尝君想起齐貌辨说的不能回薛地的话,口气坚定地说:”我已答应秦王邀请,决定入秦当丞相。“

苏秦想了想,立即改变了原来的话题,说:

”鄙人不是来劝丞相的,鄙人是想给您说:来时遇到的一件事,不知丞相可愿意听听?\"

“请讲。”孟尝君语气冷淡地说。

“鄙人方才见到鬼了。”苏秦脸上现出怪异神色。

“唔?”孟尝君心头一震,问:“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鄙人经过一座破庙,听见泥塑的神像(土埂)和木刻的神像(木偶)在对话。鄙人站在外面仔细听,木刻的神像对泥塑的神像说:天要下雨,你就难保了。泥塑的神像答道:“我本来是泥土做的,毁坏了也只不过又变成泥土而已,对我来说有什么害处呢?可你就不同了。要是天下起雨来,大河涨水,你就只好随波逐流,飘泊天涯了。丞相,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孟尝君垂首沉思,似有所悟。

苏秦揭开谜底,继续游说:

”当今秦国强大,像虎狼一样凶狠。他们欺此诈彼,鲸吞蚕食,楚怀王就是受骗才被囚禁咸阳的,丞相能保证秦王的邀请不是--- 个预设的圈套?如果丞相一去而不能回,将来岂不被泥塑的神像所耻笑?\"

几句话问得孟尝君无话可对。想起秦王囚禁楚怀王的故事,更是从心底打了一个寒颤。他发现自己脚下的路越走越难,几乎已成荆棘丛、烂泥潭。他徘徊在十字路口,他该怎么办?难道只有老死薛地,从此销声匿迹吗?

苏秦见他想得出神,便起身告辞了。

门客见苏秦离去,都围到孟尝君面前,建言献策。冯谖头一个发言:

“大人,不能听苏秦的。他害怕大人去了秦国,会取代支持他伐宋的魏冉,所以直接来到这儿游说大人。”

“冯先生说得对。”齐貌辨接过话头说:“大人与楚怀王不一样。楚怀王掌握着国家权力,秦王囚他,可以诈取土地。而大人现在连相位都没了,秦王捞不到半点好处,还要囚禁大人做什么?\"

”我们还是去秦国吧。“皮里蛋也说:”就是秦王预设圈套,我们也有办法逃出秦关。“

孟尝君禁不住门客们的劝说,又坚定了入秦为相的信心。史书记载这件事时,只简单交代几个字

”田甲劫潜王,湣王疑孟尝君,孟尝君乃奔。“

《史记·六国年表》记录得更加简约:

”田甲劫王,相薛文(即薛公田文)走。“一个”疑“,一个”奔“(或”走“),就把田甲劫王的过程全部略过了。

其实,这次未遂政变的前后,双方都经历了非常复杂、甚至痛苦的情感历程。有的甚至因此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如孟尝君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到齐国,湣王的性格也由原来的稳重随和,变得偏执、暴躁。

过了几天,由泾阳君率领的三十辆车队,来到了田府门前,孟尝君带着所剩无几的门客登上驷车。他回首眺望渐渐远去的齐都临淄,迎着冷冽的西北寒风,向烟雾茫茫的秦关奔去。

3

浩大的睢水将宋国劈成两半,势不可挡地穿过淮北平原,汇合弯弯曲曲的泗水,一起并入淮水,奔腾入海。

睢水之畔、宋都睢阳北面,耸起一座高台,名曰“望美台”。台旁建有玉字琼楼,其间曲径回廊,云蒸霞蔚,远远看去,宛如人间仙境。

春风和照,丽日高照。随风婆娑的杨柳绽出新芽,高耸入云的古柏苍松,经过一冬的霜雪洗礼,变得更加挺拔坚韧、郁郁葱葱。

台上缓缓走着一男一女。男的虎背熊腰,头戴平顶冠,身穿-- 袭绣有锦龙图案的袍服,是为宋国国君宋偃。女的小巧玲珑,窈窕淑娴,头上挽着个高髻,身上穿着布衣钗裙,虽淡装素裹,却又不失为典雅端庄,是为息氏。

这宋偃乃宋辟公的儿子,剔成的弟弟。据说生时,他母亲梦见徐偃王来托生,因名为偃。

宋偃相貌与人不同,身高九尺四寸,面阔一尺三寸,目如巨星,面有神光,力大能把弯曲的铁钩拉直,学得一身射箭本领,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周显王四十一年,宋偃发动政变,逼他哥哥宋剔成下台,自己继位为第三十五任国王。

他骄横拔扈,胆大妄为,一上台就多抽壮丁亲自训练,得劲兵健卒十余万人。东面伐滕,尽占其地,西面攻魏,夺城五座。南面败楚,拓地三百余里,又引兵东南深入薛地,处处显示宋国威风。

他见秦国强大,便派公子勃携带珠宝,前往秦国修好,秦国也派丞相魏冉来宋结盟。从此依仗着秦国,作威作福,自号强国,与齐、楚、韩、魏、赵并立,自称为宋康王。

息氏乃宋、卫交界濮阳桑间封父村人。去年春天,东北边境接二连三传来紧急军报,说齐军在平陆、丘大量集结,似有窥伺宋国之意。宋偃不敢急慢,即披戎装,骑上骏马,率领官廷卫队,来到濮阳一带巡祝。他得知齐军还在齐国境内,与宋国中间还隔着卫国,便吩咐守将卢曼、戴直严密防守,一有动静即向朝廷禀报。

返程时经过濮阳之南、桑间与濮上之间的封父村,只见这里满山遍野植满桑树。春日阳光之下,桑叶一片翠绿。一群村姑,置身于桑林中,一边采摘桑叶,一边吟唱情歌--

“氓之蚩蚩,(小伙子嗤嗤嬉笑,)

抱布贸丝。(抱布换我的蚕丝。)匪来贸丝,(其实不是来换丝,)来即我谋。(来接近我商谋婚事。)送子涉淇,(送你涉过淇水,)

至于顿丘。(一直送到顿丘。)

匪我愆期,(不是我要拖延婚期,)子无良媒。(是你没有托好媒人。)将子无怒,(请你不要生气,)

秋以为期。(秋做我们的婚期。)\"

歌声婉转,缭绕桑间。其中--女,唱得尤为优美。那女子还将采摘到的桑葚放进嘴里,边吃边唱,桑葚染着双厚,有如抹了口红一样,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宋偃边听边看,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恍见下凡的仙女似的。他双脚生了根似的,一步也不愿离开桑林。他命随从大臣代乌前去查访,得知那美女乃漆园吏韩凭的妻子息氏。

宋偃魂牵梦绕着息氏,回到宋都睢阳后,就命大臣代乌前往漆园找韩凭,劝韩凭将妻子献给宋偃,以换取一个更大的官。韩凭不肯,问妻子愿不愿意,息氏作诗吟道:

”南山有鸟,

北山张罗。

鸟自高飞,

罗当奈何?\"

得不到息氏,宋偃犯了相思病。他命太宰荡筑造高台,终日站在台上,向着濮阳方向眺望,故名“望美台”。

宋偃思慕息氏,无心国事朝政,大臣们都劝谏他,他一概不予理睬。

过完了仲秋又到冬天,宋偃实在忍不住了,便命将军宋成带几个劲兵健卒,来到桑间封父村,将息氏抢到睢阳。韩凭见妻子被抢,心中难舍,自尽殉情。

息氏来到宫中,终日泪水洗面,她思念韩凭,不肯委身宋偃。宋偃今日饮宴,明日歌舞,想方设法哄息氏开心,让美人满意。

这一天,康王宋偃又邀息氏游览望美台。时值仲春,花木笼翠,暗香浮动,紫燕呢喃。两人时而驻足,时而漫步,凭栏远眺苍茫大地,倚楼观赏睢水风光。

息氏触景生情,更加思念韩凭,她蹙着眉头,闭着双唇,郁郁不

康王见了,心里不高兴。他说:

“寡人是突王,能使人富贵,亦能决人生死何况你丈夫已经弃世,再无归处。若顺从了寡人,定当立为王后。”

息氏若有所思,作诗答道:

“鸟有雌雄,

不逐凤凰。

妾是庶人,

不事宋王。”

“你已经到了这里,即使不愿顺从寡人,也由不得你了。”康王变色道,

息氏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妾有一事相求,不知大王答应不答应?\"

”只要顺从寡人,别说一事,就是十事百事,寡人也能答应。“康王转怒为喜。

”那好。“息氏直接了当地要求:”妾的夫君韩凭,虽任管理漆园的小吏,可大小也是朝廷命官。今日为妾殉情,大王可否重新厚葬?\"

“这有何难?”康王满口应承:“寡人下旨就是。”

便叫来宫官侍从,备个巨大棺椁,运往濮阳,修造一座坟墓,厚葬韩凭,

息氏见康王说到做到,也就感激地说:

“臣妾代韩凭谢过大王,容臣妾沐浴更衣,拜辞亡夫的魂灵之后,再来侍奉大王巾栉。”

康王大喜,命宫女扶息氏入宫沐浴。康王候在高台,倚着朱栏,眺望云山雾海,无限风光。这时,太宰荡急急登上望美台,气喘吁吁地来到康王面前,双手呈上竹简,奏道:

“大王,东北、西南边境传来紧急军报。”

康王转过脸来,心情很不愉快:

“什么紧急军报,只怕又是齐王在虚张声势。”

“不,这回却是真的。齐军三十万兵马已在平陆、廉丘集结,其中还有燕国骑兵三万,由燕将张魁率领,来到平陆与齐军汇合。”

康王发觉大事不妙,睁大两眼盯住白发苍苍的太宰荡想着对策。

“还有,西面的韩国,派遣韩将率领十万精兵开往襄陵,与驻扎那里的十万魏军,组成韩魏联合军团,打算从西面攻我睢阳。”

“这都是齐王蛊惑、煽动造成的。”康王虽然恼怒,却有恃无恐地说:“太宰不要害怕,我们有强大的秦国做后盾,谅他们联合三方四国,也不能把宋国怎么样。”

“大王,齐燕魏韩四国联合,有将近六十万的兵力,”太宰荡焦急地说:“尚不及早防备,一旦他们从东西两面夹攻,我们将猝不及防。”

“寡人自有安排,太宰你先退下。”康王挥了挥袍袖。

“大王,恕老臣多言。”太宰荡起身,但站着不走:“危急关头,大王应把心放在国事上,动员全国百姓,抗击四国的入侵才对。”

“你又说寡人迷恋息氏是不是?”康王沉下脸来,毫不客气地说:“寡人早就说了,后宫之事不准干涉,谁敢不守这个规矩,寡人就用弓箭射穿他的脑袋。”

太宰荡一愣,想再说些什么,终没说出口,他行了个礼,颤颤巍巍地退下。

“回夹!”康王突然叫住太宰荡,交代说:“命几个斥堠,秘密潜入平陆、襄陵两地,摸清齐燕韩魏联军进攻路线,及时报告寡人。”

“臣遵旨。”

太宰荡抖撒精神,退出望美台。

康王坐在栏杆前想着心事。少顷,官女来报,说美人沐浴已毕,欲来求见大王。康王满心欢喜,即命息氏进见。

裙裾飘逸,环佩叮当。康王循声望去,见沐浴后的息氏,樱嘴桃腮,艳丽娇美,如三月桃花,似出水芙蓉。娜娜婷婷,款款而至。

“爱妃!”康王叫了一声,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将息氏搂进怀里。

“臣妾还没拜辞亡夫的魂灵呢!”息氏推开康王,嗔道。“好好好,你拜,你拜。”康王宽宏大量地说,他退到一边,让息氏拜辞韩凭之灵。

息氏转身面向濮阳,神情凝重地拈起香,拜了三拜。

“爱妃现在好了吧?”康王迫不及待地问。

息氏默念几句,慢慢起身,突然快步向栏杆外跑去。

康王猝不及防,急忙伸手,扯住息氏的长袖。

“啦”一声,长袖扯断---只,息氏却已跃出栏杆,像仙女下凡-- 样,飞向台下的大地。

康三与侍从扑到栏杆前,往台下张望。

息氏坠地,气绝身亡。

康王挥动着双拳,恼怒地大喊大叫。

侍从跑下望美台,来到息氏身边,伸手试了试鼻息,一缕香魂早已飘散。半幅丝帕遮在胸前。侍从拣起一看,见上面写有几行小字,便回头跑上高台,将丝帕呈给康王。

康王展开细看,上写小诗一首:

“臣妾死后,

与夫会合。

同葬一家,

黄泉感德。”

康王大怒,将丝帕撕成碎片;又命侍从收拾息氏的尸体,与韩凭相隔数丈之远,分开埋葬,让他们东西相望,永远不得相亲。

后来,康王巡视边境,路过封父村,见新坟上各长出一株梓木,树高三丈,枝繁叶茂。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树枝自相附结,竟成连理。有一对鸳鸯,停在连理枝上,交颈悲鸣,有如杜鹃啼血。

乡人见康王一行人立在新坟前吴若木鸡,都围上来说这是韩凭夫妇魂灵所化。两棵梓木被称为“相思树”,还做了一首小诗,颂扬息氏的美德:

“相思树上,

一对鸳鸯。

动人情魂,

思来悲伤。

世上威权,

焉能夺志?

息氏执性,

笑傲君王。”

在两只鸳鸯悲鸣声中,康王飞身上马,落荒而逃。

过了几天,前往平陆、襄陵的斥堠,陆续回到睢阳,向康王禀报说,丞相孟尝君已被齐王、苏秦挤走;现在总理齐国朝政的是苏秦、韩珉二人。齐王听信苏秦,决意联合燕、魏、韩三国,企图灭我宋国、为当年逃到齐国避难的宋剔成报仇。

斥堠还带回一张羊皮兴图,上面画着平陆、廪丘、襄陵、睢阳方位,以及四国联军进攻路线。一中年斥堠将兴图摊在康王面前,指着图说,齐燕联军,兵分两路。一路从麋丘向南,经大野泽西部,穿过卫国,直攻定陶;另一路由平陆向南,绕过大野泽东部,经卫国的亢父、单父,直取睢阳。魏韩联军二十万人已在襄陵集结待命,等齐燕联军越过宋国边境,即与齐燕联合东西呼应,合攻睢阳。

听了斥堠的演示文稿,康王仿佛听到了四国联军进军的号角,感受到战车碾压田野、马蹄叩击大地的震颤。他的心砰砰狂跳,五指渐渐收扰,握成了碗口粗的铁拳。他按耐不住战争带给他的激情,他要给齐国一个沉重的反击。

“大王,赶快下令吧。”太宰荡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动员全国百姓,保卫自己的家园。”

“不要慌张,寡人自有安排”康王镇静地说:“代乌,传旨卢曼将军,利月桑间、濮上复杂地形,在封父山口埋伏,等廉丘方向来的齐燕联军进入封父道时,即封住两边山口,来一个关门打狗。“

代乌应声遵旨,急忙驱车前往桑间封父,传达康王命令。”宋成,你立即前往方与、湖陵,命戴直将军堵塞济水连接泗水这条支流。“康王指着图上的河流,说:”等单父方向来的齐燕联军渡河时,破坝放水,来一个水淹三军。“

宋成领旨出了离宫,跳上战车直奔湖陵。

”公子勃!“康王望着长大成人的二儿子,充满期望地说:”你立即起程前往秦国,请秦王务必出兵攻打韩、魏后方。寡人再命屈龙将军在睢水东岸布防。等韩、魏联军--退,屈龙将军即率军渡河,杀进魏国襄陵。“

公子勃、屈龙将军领旨,转身奔出离宫。

”太幸荡!“康王突发奇想,吩咐道:”你到王宫后苑,找一块平地做为靶场,供寡人射箭!\"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绪射靶游戏?”太宰荡满心疑惑地问。“休要多问,赶快去做就是!”康王煞有其事地说。

“只是,按照周礼,天子的箭靶,以虎皮、熊皮、豹皮代布,称虎侯、熊侯、豹侯。”太宰荡一本正经地问:“诸侯则以熊皮、豹皮代布,称熊侯、豹侯。大王要用什么皮做射靶?\"

”寡人就用木偶人做靶。你命木匠去做个木偶,在其中心写上田字,代表齐王田地,寡人要天天箭射田地,让他变成一只大刺猬!\"

4

咸阳南宫,秦昭襄王即位后开始建造的巍峨宫殿,位于离宫南面、渭水河畔,与凌空跨越的渭桥相接,连成一组极为壮观的亭台楼阁。

这一天,秦昭襄王在宫内正毁,接见了宋国特使公子勃。公子勃代父王宋偃献上--份厚礼后,才与秦昭襄王谈起齐燕魏韩四国进攻宋国之事。

?。‘

“寡人对此了如指掌,贤侄你就不要再费口舌了。“秦昭襄王摆

’..

了摆手,说:“赛人知道齐王田地,在苏秦引诱下,纠集六十万大军从

东西两面进攻宋国,但是,宋国既是我大秦的盟国,就不允许任何一

?

个诸侯国对它意图染指。尤其是齐国,妄想吞并宋国,壮大实力,抗

拒我大素的东进,这是办不到的,寨人已命相国孟尝君拟订反击四

国进攻的计划|,贤侄尽管放心好了,”

“孟尝君当上秦国的承相了?”公子勃惊喜地问,

??

.??.…

“是的,\"秦昭襄王一想起拜相一节,心里就不胜得意。

降阶迎接孟尝君。

一个月前,泾阳君带着孟尝君来到咸阳,秦昭裹王亲出南宫,

孟尝君身材短小,但气度不凡。他紧走几步,望着秦昭襄王纳

头使拜。秦昭襄王伸手将他扶起;心中暗想,薛公其貌不扬,却能结

交天下那么多的名士为他出谋划策,可见此公自有非同一般的人

格魅力,如能得此人才为我秦宝效力,秦国岂有不富强之理?于是打

定主意,授薛公田文相位。

翌日早晨,秦昭襄王临朝南宫,降下第一道圣旨就是,免去魏

冉丞相之职,拜孟尝君田文为秦国丞相。当秦昭襄王亲自将相印捧

到孟尝君面前时,孟尝君浑身发抖,惶恐不安。他十分激动地说:

“感谢大王提携,拜相之专,臣万万不敢接受。”

“却是为何?”

“臣犯谋逆之罪,是来此避难的。”

“不。爱娜是寡人请来的,还避什么难?\"秦昭裹王正色道:“再

说,乡在齐国得不到重用,还要受尽种种委屈,赛人实在着不过去,

偏要请来授以重职,看他田地能把寡人怎么样?”

“臣、臣担心??”

不语。

“卿担心什么?是不是怕魏冉报复?”

孟尝君既不便点头,也不便摇头,两眼直直地望着秦昭襄王,

“不要怕。”秦昭襄王想当然地说:“寨人安排他去当右更,与左

更白起一样,外出带兵打仗。这几年,他养尊处优,心宽体胖,连走路都困难了。

寡人不愿毁了一代名将,就命他出去经经风雨,见见世面,等立了新功之后,再拔擢重用。“

孟尝君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跪下接过相印符节。.....

秦昭襄王收回思绪,不无得意地说:

”现在,寡人内有孟尝君细心运筹,外靠白起、魏冉、司马错三位将军勇敢打拼,东扩南进,九合诸侯,已经稳操胜券了。“

”这太好了。“公子勃还没听出秦王真正意思,就击掌赞道:”有伯父如此雄韬伟略,击败齐国进攻,维护天下太平,就易如反掌了。“

”当然,以贤侄这样的年龄,是一定能够看到寡人一匡天下的。“

秦昭襄王说罢,与泾阳君相视而笑。

这时,内侍走到秦昭襄王身边,耳语了几句。

秦昭襄王点了点头,于是,内侍尖起嗓子宣旨,一重接一重接一重地宣到宫外。

孟尝君器宇轩昂地进来,他风流潇洒,一个月前的晦气,早已一扫而光。

”赐坐。“秦昭襄王等孟尝君入座后,问:”爱卿,反击四国进攻的计划,拟出来了没有?\"

“已经拟妥。”孟尝君起身,将一卷布帛递给内侍,转呈给秦

王。

这是三天前,秦昭襄王得到斥堠禀报后,特意命孟尝君着手拟订定的一个重大决策。因为,在授以相位时,他的密友、儿时的玩伴向寿曾向他提醒,说孟尝君聪明过人,又是齐国的王族,要是在秦国作了丞相,他肯定会处处替齐国打算,那样秦国可就危险了。

向寿的说法虽有道理,但秦昭襄王却有自己的主张。他觉得要考察一个人是否忠心,只要找个事让他做做,看他站在哪一边,便可知道他在为谁效力。

恰巧这时,宋国传来紧急军报,秦昭襄王有心通过救宋抗齐,削弱一下齐国的力量,就把反击四国进攻的计划,交给了孟尝君。

孟尝君知道这是秦王对他的一次考验若不站在秦国一边谋事,必为秦王所不容;若过份伤害齐国利益,又对不起齐国父老乡亲。他左右为难,通宵达旦不能入睡。后来,他想起苏秦对他的种种诽谤,齐王对他的猜忌与迫害,他横下一条心,想借秦国力量压一压齐国的威风,出一出这口窝囊气。能够打败四国联军,也就击破了苏秦所散布的谎言,促使齐王猛醒过来。

他心想意决,便召集心腹门客,密商了两天一夜,终于拟妥了一整套反击四国进攻、孤立齐国的计划来。

秦昭襄王打开布帛,铺在案上,见上面画着地图,便叫孟尝君讲解。

孟尝君走向案前,公子勃、泾阳君也起身过去,围在秦昭襄王左右,边看图边听孟尝君讲解。

“韩、魏两国各抽十万精兵前往襄陵,其后方必定空虚。”孟尝君指着兴图说:“只要大王命白起、司马错二将军,各率领十万大军,进攻韩之新城,夺取韩、魏的重要关塞伊阙,就会逼迫韩、魏联军立即回师营救。这样,宋国睢阳的西部之围,便不攻自破。”

“好!好!”秦昭裹王忍不住拍案叫道:“如何才能离间齐燕联军?\"

”前两年,燕国不是请求大王借十万兵力给他打齐国吗?“孟尝君咬了咬牙,将最不愿说的一招也说出来献给秦王:”大王可派魏冉将军带十万兵马前往燕国,支持燕王趁机从北面进攻齐国。齐王一听北面有警,必抽调大军回防。原本协助齐国作战的燕骑兵队必将回国与齐军大战。这一计的要害是把水搅混,然后混水摸鱼。使用得好,最不费力又大有好处。“

秦昭裹王、泾阳君、公子勃齐声赞扬孟尝君初来乍到,就为秦国制定了一条好计谋。

”还有,苏秦拉起了齐燕联盟,是真是假难以判断。我们设法让他们分开,并且挑拨他们互相残杀,这样就可以厘清苏秦到底是在为齐国,还是在为燕国谋利。“

”好!“秦昭裹王两眼发亮,兴奋地对公子勃说,”贤侄回去告诉你父王,等韩魏联军撤退时,你们务必联合反攻,一直打进魏国把襄陵夺过来,并入宋国版图。“

”是!小侄这就告辞。“公子勃行了个礼,转身欲下殿堂。”慢!“秦昭襄王叫住公子勃,然后对孟尝君说:”作个回书,让他带回去。书上写明解围办法、步骤、好让宋王准备好这场反击战。“

孟尝君领旨,带公子勃前往相府,去作回书。

秦昭襄王卷起地图,进宫去见宣太后。

年已二十六、七岁的秦昭襄王,在宣太后眼里仍是个孩子,凡遇军国大事都要亲自到后宫汇报,由宣太后最后拍板定夺。秦昭襄王事事遵从母后的旨意,有通不过的事他也会婉转解释,巧妙比喻,直说到母后转怒为喜,他就以母后已经同意为幌子,去办不能办的事。

免去魏冉相位,就是采取这种办法获得宣太后的支持的。但是,魏冉始终不甘心丢官罢职,此时,他又到懿和宫,恳求宣太后恢复他的丞相之职。

”儿大不由娘啊,我也没有办法“宣太后叹了口气,说:”这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可我是他大舅父。当年要是没有我冒险去燕国将他接回来,他能坐上王位吗?没有我用武力镇压他的几个兄弟,他的王位能坐得稳吗?\"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宣太后想起昭襄王说过的话,就照搬出来劝魏冉:“过去你是有功劳的,所以王儿拜你为相嘛。”

魏冉望着他的亲姐姐,眼里露出期待的目光。

“可是,自从你当上丞相以后,养尊处优,心宽体胖。”宣太后挑起眉尖,严肃地说:“没有为国家增一块土地,没有为军队出一份力量。整天想着聚敛钱财,扩大自己的封邑。朝野议论纷纷,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魏冉像被揭了疮疤---般,羞愧地低下了头。

”现在王儿命你出去带兵打仗,再立新功,这是个大好机会,你应该珍惜才对。“

”可是,白起他立过什么功?“魏冉不服气地问:”大王一提,就把他提为左更,与我这个右更并列齐名,想起来实在令人汗颜。“

”白起在中原打了好几个漂亮仗,给我秦国争回不少地盘,他是有功劳的。“宣太后耐着生子说服她的弟弟:”朝廷论功行赏,擢他为左更,这是按先王规矩办的。你应该出去打几个漂亮仗,争几块地皮回来,我命王儿擢你为国尉、大良造。“

魏冉知道说不动宣太后了,便问候了几句,欲退出懿和宫。宫女进来禀报,说大王进宫来了。

魏冉觉得让秦王看见多有不便,忙退到帷幕后边去。秦昭襄王迈着矫健步伐,来到宣太后前,行过礼请过安,摊开那卷布帛,铺在几案之上,一边指示给母亲看,一边把孟尝君说的话详细复述一遍。

”孟尝君这一招,对我们是有利的。“宣太后抬起脸来,欣喜地说:”不过,我还有一个补充。“

”母后请明云。“秦昭襄王谦恭地说。

”应兵分两路。一路由白起率领,攻韩的新城。一路由司马错率领,攻占魏的武始。我估计,司马错攻下武始时,白起才到达新城。王儿应该命令司马错立即南下,与白起合力攻打新城,夺取伊阙,占领这座要塞,为日后吞并韩、魏两国,打下坚实基础。“

”母后目光远大,儿臣望尘莫及。“秦昭襄王钦佩地说:”至于离间齐燕联军之事,母后有什么教诲?\"

“这就交给我吧。”宣太后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样子:“我会教魏冉怎么去做。”

“谢母后。”秦昭襄王收起地图:“儿臣就去宣旨,命白起、司马错立即出兵攻打韩、魏。”

秦昭裹王刚刚离开懿和宫,魏冉就从幕后转到幕前。“冉弟,方才的话你听明白了吧!”宣太后笑盈盈地问。“姐姐,我不想带兵去燕国。千里跋涉,还得冒险犯难,我不想于。再说,还要经过赵国。要是赵王不肯借道,我又要无功而回了。”

“你呀,这几年的确把你宠坏了。”宣太后骂了一句:“去,到后官总管那儿领文绣千纯、绸缎百匹、珠宝两箱、裘衣三件,代我到燕国看望你的赢姬外甥女,和昭王外甥女婿。“

”不带兵马去了?“魏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脑筋!“宣太后戳了一下魏冉的额头,说:”乐毅到燕国几年,已经训练出了十几二十万精兵。你只要到那儿跟我女婿昭王说,报复齐国的时候到了,他就会连夜发兵,只要把齐军主力引到齐燕边境,就算你立下了一大功劳。\"

“好!到时候姐姐可要为我美言几句,让大王给我个大良造当

魏冉咧开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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