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 第69章 怕炉火当不了铁匠

从快递站出来之前热心的阿姨还指路推荐他们去市场里的一家奶茶店。

“就在一楼那边，叫玫瑰奶茶馆，卖的洋芋馅包子和南瓜馅包子都特别好吃，我们出去的娃娃就想这一口呢！”

阿姨的说出来的“那边”的“那”字并没有拖得很长，按照新疆人民说话的习惯，梁朝曦顺着阿姨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玫瑰奶茶馆”几个大红色的汉字出现在一张背景是蓝天白云的招牌上。

杨星野礼貌地和阿姨道谢。

他低下头，俯身问梁朝曦：“要不要去试试？”

还没等梁朝曦说话，热心的阿姨就在旁边插话道：“小伙子你直接带你女朋友去就行了，我看你女朋友也不是本地人，这么有我们阿勒泰特色的馆子你得要积极一点主动带上人家去呢。实在不行，少要上一点儿，吃不惯你自己吃就完了嘛。”

大约是这个年龄段的阿姨都有一颗蠢蠢欲动做红娘的心。

看杨星野和梁朝曦两个人站在那里还算是挺般配，又对两个人之间那种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状态干着急，忍不住插手帮忙。

杨星野闻言连连点头，拉过梁朝曦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往奶茶馆的方向走。

“这个阿姨家的小孩可能和你差不多，她又是个热心肠，把你当她的孩子一样看了，你别介意。”

杨星野特意走出一段距离，确认阿姨没有跟上来之后，才压低声音在梁朝曦耳边解释。

梁朝曦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我能理解。”

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误会她和杨星野的关系了。

转念想想，杨星野和她现在本来就假扮情侣的关系，有人误会说明他们两个人装得还挺像。

至于阿姨那些好像欠缺了一些边界感的热心，梁朝曦在新疆的这段时间也早就习惯了。

他们大多数只是淳朴直爽，并没有什么恶意。

杨星野知道她反感相亲之类的活动，生怕她因为阿姨这种近乎拉郎配的行为影响心情。

明明他一直很注意保持和梁朝曦之间的基本社交距离，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知道这个阿姨是怎么练出来的火眼金睛，只一会儿功夫就看出来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杨星野不知道的是，行为举止可以规范，能够克制，但他看梁朝曦的眼神着实算不上清清白白规规矩矩。

大概只有梁朝曦本人因为有了“假扮情侣”这个障眼法作祟，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劲儿。

梁朝曦来了阿勒泰这么久，确实还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少数民族开的奶茶馆。

这次正好有机会，试一试也无妨。

“玫瑰奶茶馆，我们去试试？”她问杨星野。

杨星野自然点头答应，和她一起走进了这家从外表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奶茶馆。

“这家店的烤包子是发面的，和南疆的那种不太一样，可以尝尝。”

杨星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带着梁朝曦熟门熟路地在一张靠墙的桌子边坐下，给她介绍起菜单。

这家店不大，卖的吃食也简单，只有三种不同馅料的烤包子、奶茶、韭菜盒子和几种家常拌面米饭，收拾得却干净整齐，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烤包子散发出的麦香和肉香，让人闻起来食欲大开。

杨星野聪明地听取了刚才那位阿姨的意见，每样都要了两个给梁朝曦尝尝，反正剩下的有他解决。

两碗热气腾腾的奶茶先端上了桌。

梁朝曦低头浅啜了一口，茶香混合着奶香，醇厚兼顾着清爽。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的奶茶咸味很淡，相比之下更合她的胃口。

梁朝曦之前还从来没吃过南瓜馅和洋芋馅的烤包子，每个都尝试了一下，确实很有特色，也并没有什么吃不惯的地方。

她小时候很怕羊肉的膻味，是从来不吃任何带有羊肉的食物的。

这也是一向对她严格管理的妈妈，唯一允许她挑食的地方。

原因很简单，作为在新疆长大的人，其他地方的羊肉，她妈妈也吃不习惯。

那年夏天她被妈妈送回新疆在姥姥姥爷身边住了一个假期之后，羊肉也可以不膻，还能带着一股奶香的观念才深入她的心。

这次回来她吃了这么长时间饭，确实没有一次踩雷的经历。

冰川融水滋养的牧草，确实让新疆的羊肉有了与众不同的风味。

这种烤包子里面一般会放一些肥肉，让肉馅吃起来比较油润，梁朝曦吃饭一向比较清淡，杨星野怕她觉得腻，一直细心地盯着她看。

见她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这才放心下来。

梁朝曦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时正好和杨星野看向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准备咽下嘴里的食物再说话。

“这个有点油，我怕你吃不习惯。”杨星野在她开口之前先行解释。

梁朝曦摇摇头：“没关系，挺好吃的。”

看着一桌子种类各异的包子，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姥姥给她做的一种包子。

“我以前还吃过一种糖包子呢！咬一口都是油和糖浆，不是外面买的那种糖三角。”

杨星野有些惊讶：“糖包子？是我们新疆的那种，羊尾巴油做成的包子吗？”

这回轮到梁朝曦惊讶：“那里面放的是羊的尾巴吗？”

她想起那些小羊毛茸茸富有弹性的尾巴，别说，那种手感，是脂肪该有的样子。

杨星野笑起来：“吃都吃了还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啊？吃过这个，你也算是半个正宗的新疆人了。那玩意儿脂肪含量太高，妥妥的糖油混合物，现在的人都怕三高，很少有人吃了。”

“我说怎么外面没有见到卖的呢！”

“别说你，我也好多年没有吃到了。这种包子都包得小小的，像你们那边的小笼包似的，不然吃起来太腻。”

杨星野上一次吃这个，也是他小的时候了。

“那会儿还会往包子馅里面放上玫瑰花，葡萄干什么的，吃起来都不像包子了，像甜点。”

梁朝曦猛地点头。

她小时候不喜欢玫瑰花的味道，但是喜欢那种粉色星星点点的馅料。

想不到两个隔着天南海北的人还能在这种出人意料的地方找到共同话题，杨星野瞬间感觉自己和梁朝曦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这种包子是你妈妈做给你吃的吗？”杨星野好奇地问。

“不是的，是我姥姥。”

梁朝曦正说着，旁边桌子上服务员端过来的一碗汤饭引起了她的注意。

“还有这种放了很多西红柿的汤饭，也是我姥姥做给我吃的。我妈说这种饭碳水含量太高，营养配比不科学。”

杨星野早从梁朝曦这些零零散散的叙述里面知道了她妈妈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见怪不怪，只觉得未来的丈母娘很不好搞定的样子。

“现在想吃吗？”

梁朝曦想了想：“下次吧，我吃不完。”

杨星野随手就要了一份。

“没事儿，再拿一个碗来，我和你一人一半。”

吃饱喝足从奶茶馆出来，杨星野抬头看着楼上林林总总的店铺，问梁朝曦：“上面的还逛吗？”

梁朝曦难得一次吃的有些多，血糖上来之后整个人都有点懒洋洋的：“都行。”

杨星野当然想和梁朝曦多呆一会儿，和她一起上了二楼。

这里卖的都是一些草原风格的货品，靴子、皮鞋、箱包，马具、各种杂货，还藏着几家本地服装店，梁朝曦从门口看过去，颜色鲜艳搭配各异的艾德莱丝绸摆满了整个货架，橱窗里的模特身上展示的都是各种坠满了亮晶晶装饰的连衣裙，就像她在婚礼地上看到的那些漂亮阿姨穿的一样。

杨星野发现她的脚步有些停滞，问她：“进去看看吗？”

梁朝曦摇头：“不用了。”

这些她肯定不会买的，进去还劳烦店主招呼她，白忙活一场。

“这些衣服确实也不是你的款，”杨星野解释道，“这种一般是年龄大一些的阿姨穿的，主要是参加婚礼，过年过节的时候穿。那种条纹很细，颜色更亮一些的艾德莱丝绸是给小女孩儿穿的。”

梁朝曦看着这些绸缎大胆的配色，超高的饱和度，忍不住感叹艾德莱丝绸确实是最适合新疆人民这种热情奔放性格的布料。

这样鲜艳的颜色，这么亮眼的搭配，她这样一个社恐的人是绝对不会选择穿在身上的。

再往前走是一间售卖皮草制品的商铺。

杨星野一眼看见货架的最高处挂着几个原生态的狐狸皮围脖。

整张狐狸皮包括头都被很好地保留下来，原来属于眼睛的地方也被一个圆润但没什么水光的玻璃珠所替代。

狐狸的嘴里藏着一个夹子，把围脖围在身上之后，用夹子夹住尾巴的部位，就能把整个狐狸固定在人的身上。

当然，能被这样做成产品售卖的都是养殖场合法饲养的。

上次的突击检查中，这个市场虽然不在杨星野的管辖范围，但凡是这种店铺都是重点检查的对象，不会有漏网之鱼。

他知道梁朝曦那里还救治着几只小狐狸，怕她看见了心里不好受。

正好迎面走过来一大家热热闹闹前来办年货的人，他伸手拉住梁朝曦的胳膊，担心她被人撞到似的把人往旁边带了带，快速走过了这个区域。

这一次梁朝曦感受到了他的用意。

“没关系，作为一个兽医，这些我已经脱敏了。虽然我不会用这些皮草制皮，但是尊重他们的民族习惯。这些狐狸应该是养殖场的，也不会违反法律。”

梁朝曦回想起上学的时候用来做实验的那些实验动物，自嘲地笑了笑：“动物就是这样的，我学这个专业的第一天就知道。干这个要有同情，要有悲悯，但也只能有一点儿。不能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机器，也不能还是以前那个只有爱心，什么也做不了的人。”

她看向杨星野，一缕阳光从顶棚彩钢的缝隙露了下来，正好照在梁朝曦的肩膀上。

“我和那些经过我手的实验动物有过约定，不会让它们白白牺牲。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怎么做，该救的，能救的，我一定会救。只是我还是会考虑到动物福祉，不会总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杨星野看着梁朝曦坚定的眼神，顿时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孩儿，其他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

虽然是兽医，但她也担得起白衣天使的名号。

因为她确确实实会站在动物的角度出发去处理问题。

就像他们认识的第一天。

明明是个初来乍到的新兵蛋子，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敢于为了毛吾兰的马和他据理力争。

小马恢复的过程他全都看在眼里。

除了腿骨折的问题非常棘手之外，小马还因为长期缺乏运动患上了消化不良，全靠梁朝曦和张俊超每天不辞辛劳地给它按摩腹部才最终闯过了这一关。

骨折的地方恢复了之后，小马果然像梁朝曦预料的那样又患上了肌肉萎缩，需要长时间的锻炼和恢复。

尤其是因为它正好处于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这样的情况也许永远没有机会消除了。

作为一匹草原上的马，如果没有和毛吾兰的感情做支撑，而毛吾兰又偏偏遇到这么个情况，拯救它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了。

人辛苦就算了，马比人更辛苦。

小马送回去之后，最终也不能再承担礼马的重任，只能作为一个心理安慰，陪伴在毛吾兰身边。

虽然梁朝曦说过会考虑动物福祉，但是显然，目前看来任何时候，和人相比，动物永远都不会排在第一位。

现实就是这样。

另一方面，杨星野工作之后，办过几件涉及野生动物的案件。

好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家的法制意识也在逐年提升，这类的案件也逐年减少。

经济发展促进环境保护，环境变化促进经济发展，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

“人与自然应该和谐共生，当人类友好保护自然的时候，自然的回报是慷慨的。

当人类粗暴掠夺自然时，自然的惩罚也是无情的。

我们要深怀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地球家园。”

从这个角度说，杨星野感觉梁朝曦也变成了和他同在一个战壕的战友，惺惺相惜之情又多了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