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 第118章 人毁因舌头，畜死因犄角

杨星野和白书彦两个人在车上闲聊，话题不知怎么的就从阿勒泰的沙棘一点一点转移到了梁朝曦身上。

白书彦看了一眼时间，语气中透着一丝关心：“不知道朝曦这会儿忙完了没。”

杨星野注意到他不知为何忽然换了对梁朝曦的称呼，趁着等红灯的时间看了一眼手机，说道：“应该还没有，我之前给她发的微信她还一直没有回。工作的时候不回微信是她的习惯。”

白书彦闻言开始有些担心起来：“今天需要救治的动物是比较凶猛的品种吗？”

“嗯，怎么说呢，蒙古野驴虽然是食草动物，但是毕竟体型比较大一些，胆子小，容易受惊吓。一旦受伤需要治疗的话，也是很不容易操作的。”

杨星野说着，看了白书彦一眼：“不过你放心，梁朝曦他们野生动物保护站还有其他的兽医和她一起工作，人手还是相对来说比较充足的，安全性来说你完全可以放心。”

白书彦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因为杨星野的这几句解释舒展一些，反而眉头皱得更紧：“蒙古野驴？现在这个时间段正是蒙古野驴的繁殖交配期。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雄驴性情变得很凶，频频嘶叫。它们为争夺交配权时常发生激烈的交斗。雄驴间争雌激烈，胜者除了拥有交配权之外，取得胜利的雄野驴也将会控制整个驴群的活动，哪只驴不听话，就会对它又踢又咬。我猜它们身上受的伤应该多多少少和这件事情有关。发情期的动物们无论是什么品种，普遍都会比较暴躁，应该更加不好处理。”

杨星野颇感意外。

白书彦这番对于蒙古野驴习性的描述，十分的专业。

他甚至连蒙古野驴的繁殖交配期在每年的**月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些知识连他这个号称是从森林警察学院科班毕业的人都是在回到新疆工作之后，因为所处的位置正好是蒙古野驴的栖息地之一，才慢慢了解的。

“咦，看来你对蒙古野驴也很有研究啊！学神就是学神，知识储备够广的。”

白书彦因为担忧梁朝曦一时情急，一不留神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面对杨星野貌似语带调侃的话语，白书彦忍不住莫名就有些紧张，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哪里就是学神了，我还差的远呢。朝曦和你说的吧，有点太夸张了。”

杨星野却没有这么好糊弄：“哎，你可别这么谦虚，你要是说和那种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相比，那可能是差的有点远，但是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比一比，那早就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天才了。这一点我和朝曦看法一致。”

白书彦无言以对，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么生僻的有关蒙古野驴的知识的？别告诉我你觉得这些属于常识，一点儿也不生僻啊，正常人一般情况下，很少有知道蒙古野驴这个物种的。”

杨星野觑着白书彦的侧脸，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小动作和微表情。

“我，我就是因为朝曦决定在这边工作嘛，所以就对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有些好奇，之后就自己大概了解了一下新疆这边大概都有哪些种类的野生动物，像蒙古野驴，普氏野马什么的，还有雪豹，伊犁鼠兔之类的我看了都比较喜欢，所以就多了解了一些。”

“哟，连伊犁鼠兔你都知道，功课做得真的很细致啊！

“说起来新疆真的是地大物博，是个好地方。只是我们其他人对这里的了解太少，所以才会有各种各样的误读。”白书彦眼看着自己将要蒙混过关，一直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下去了一点点。

杨星野听到这儿，一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的样子：“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呢。”

他一边说一边从储物盒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手提袋：“打开看看。”

白书彦连连推辞道：“不不不，我这次来已经很麻烦你了，怎么能再收你的礼物呢，应该是由我来给你送礼物感谢你才对。”

杨星野把手提袋直接塞到他手里：“嗨，朝曦是我们的朋友，你是朝曦的哥哥，就是和我们的朋友一样的。朋友之间不要这么客套，这个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就是想再观察试探白书彦一番。

白书彦实在推辞不过去，只好点头答应：“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的礼物。”

他从手提袋里面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形首饰盒，啪的一声打开了盒盖。

一块未经打磨的海蓝宝石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块海蓝宝石和梁朝曦的那块十分相似，只是颜色略有差别，形状不完全一样。

“之前在富蕴县的时候，你不是想要去宝石市场找这种原石嘛，不过那几天正好赶上过古尔邦节，卖这种东西的店铺本来就少，还没开门。这块是我找当地的朋友帮忙买的，小小一块，也不值钱，就当给你留个纪念。”

杨星野几句话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让白书彦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非常感谢，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这件小事，真的麻烦你了。”

杨星野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嗨，都说了我们是朋友嘛想，搞得这么客气干嘛。不过说起来你和朝曦的共同点还有兴趣爱好什么的，真的是挺一致的。她也有这样一块差不多的海蓝宝石。”

白书彦从看到那块海蓝宝石就又陡然升高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他不敢直视杨星野的眼神，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是吗？原来她也喜欢海蓝宝石啊！”

杨星野把他的一切动态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是啊，不过不是上次来新疆工作才有的，是从小就有的，你不知道吗？”

白书彦尴尬地笑了笑：“这小丫头，瞒着我的事情还多着呢，大概是因为我和阿姨，哦就是她妈妈的关系比较密切，她怕我当叛徒出卖她吧。”

“怎么会？我感觉你们两个人关系应该很好才对，而且你看看，你们都喜欢小动物，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特别认真，这方面简直是一模一样。要是不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妹呢，真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白书彦也笑：“是吗？我和朝曦小时候是接触的比较多，那时候我爸妈常年不在家多亏了阿姨照顾我。不过我去国外上大学之后我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毕竟常年不见面，而且有时差嘛联系不方便了，关系也自然会变淡很多。只是她从小就朋友比较少，人又重感情所以才和你珍视我们这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吧。要不然我也不能觍着脸过来，蹭吃蹭喝还蹭礼物吧。”

白书彦说着，把手里的手提袋举起来示意：“这个真的很美很好看，谢谢你。”

杨星野点点头：“喜欢就好，别客气。对了，听朝曦说你和她关系很好的一个姐姐是同学，叫什么来着，哦对，也叫舒颜。”

白书彦没想到杨星野会直接在他面前提起舒颜，脸色一僵，缓缓点了点头：“是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认识还是我介绍的呢。”

杨星野笑了笑：“你说真是大千世界无巧不成书啊，你们俩连名字都这么像，还正好是同学，简直是缘分真奇妙啊，你说对吧。”

白书彦也笑了笑，只是他心里藏的事正翻江倒海往上涌，这个笑是硬挤出来的，看起来也很不自然：“是啊，真的很巧。”

杨星野突然感叹到：“朝曦之前还说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舒颜姐姐可以和她见一面，她真的帮了她很多。要是她回国的时候能来一趟新疆就好了，她一定带着舒颜姐姐好好玩一玩。”

白书彦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变得意味深长了一些。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回应。

杨星野等了半天，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和神态，也静静的没有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白书彦才接着说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舒颜了。她的工作比较特殊，应该很难有时间回国。不过她和我聊天的时候也总会提起朝曦。她们两个人是同一个专业想，又都是女孩子，共同语言肯定是要比和我多多了。很多有关于朝曦的事情，我也是从她那里听说的。只是她工作实在太忙，我很少能有机会和她聊天了。”

“哦，原来是这样。”杨星野点点头，“那真可惜。朝曦说她认识舒颜姐姐这么长时间，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呢还，她的工作这么特殊啊，这么久都没有时间回国。”

“她之前跟着野生动物保护组织满世界跑，因为是基金会性质的，资金并不充裕，在这种情况下，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很少，她又是一个非常热爱动物，责任心很强的人，所以她根本离不开。”

这番说辞倒是十分合情合理，梁朝曦那边也是这么说的。

眼看着白书彦入住的酒店就要到了，杨星野原本的计划却还缺最后那一下，风险最大的临门一脚。

通过这一路上他和白书彦的聊天，他内心等我猜想实际上是更加确定了一些的。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一旦他踏出去这一步，万一他猜得有误，应该怎么收场。

直到杨星野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的路边，他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一旁的白书彦这会儿却看出了他有心事。

经过这一个晚上的试探，他就算看不透杨星野的表情，凭借着他高超的智商，也不难推测杨星野的目的。

此时此刻陷入纠结的人不止杨星野一个。

他明明知道有条路是没有结果的，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但总是贪恋着那一点现实的快乐。

他不想失去它。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在这件事情上他终究还是后知后觉的晚了一步。

况且就算他能心想事成，纸也是终究包不住火的。以他对梁朝曦的了解，这件事曝光的时候，她也一定不会轻易地接受和原谅。

白书彦无奈又痛心，居然生出一种想要破罐子破摔一了百了的心情。

他闭了闭眼睛，唯一一次让情感代替理智为他做决定。

“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

他问杨星野。

眼神也坚定地直视着他，和之前的状态判若两人。

刹那间车里两个人的情势就发生了倒转。

杨星野是常常有机会和犯罪嫌疑人在审讯中斗智斗勇，进行正面交锋的人，他再知道不过这种场面意味着什么了，当下也不再犹豫，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白书彦和舒颜，其实是同一个人吧，对吗？”

白书彦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没有了随时可能被拆穿的担忧，他反而觉得心里异常的踏实，就好像多年逃犯在终于被逮捕归案的那一刻，才能真真正正睡一个安稳觉是一个道理。

“是。”

他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的扭捏，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舒颜是我为了能够帮到朝曦，编造出的一个假身份。”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对舒颜这个人产生过一点儿质疑，你才认识我多久，就把我这个精心设计了很多年的伪装一把拆穿了，不愧是人民警察，很厉害。”

白书彦甚至还有心情夸赞对手，这让杨星野更加对他刮目相看。

“不不不，我只是感觉这整件事里面巧合太多无法用正常的逻辑解释，所以下意识的感觉到哪里可能有问题，全靠第六感瞎蒙，和你这样缜密的心思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杨星野鲜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刻，整张脸都兴奋得通红，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小动作不断。

虽然他想到过这个可能性，但他一直觉得这个可能性成真的概率很低不然也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的试探了，直接上来拆穿就行。

“你是怎么做到明明不是动物医学专业的，却让朝曦这样一个对待工作十分认真的人，一点破绽也抓不到的？简直太神奇了吧？朝曦说得没错，你真的是学神一般的人物，和我等凡人不是一挂的。”

白书彦摇了摇头：“这样小概率的事情都能被你拆穿，杨警官的专业性也是不能质疑的。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就算剩下的是最荒诞离谱的那个选项，那么这个选项也应该是真的，对吗？”

本来应该剑拔弩张各不相让针锋相对的时刻，充满戏剧性的被两个人变成了互相吹捧，彩虹屁满天的搞笑现场。

这个结果，恐怕是当事双方谁都没有事先想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