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浪 第三十六章 何谓君恩

内阁明堂之内，那一张帝国所有读书人最是羡慕妒忌恨的的位置上，穿着一身紫色绯袍，头发以及花白的张九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伏案办公。

其余的文官、吏员则是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忙活自己的差事，偶尔有小声的讨论，但总体上还算是安静和谐。

遇到意见不合的，这些负责协调朝中六部，以及帝国各地的文官们，还会到旁边的偏厅大吵一架，分出胜负。

不过，读书人吵架，通常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得和他们意见一致通过的奏折一样，让旁边的内阁四当家做出一个裁定，再交给张大首辅，最后拍板。

“首辅大人，高公公来了，说要见您。”一位门外值守的吏员，轻手轻脚的进来，说话声也压的很低。

张首辅游走的笔锋一顿，墨汁顿时在纸页氤开，化作了一团墨迹。

要知道，这里作为帝国内阁临时的工作地点，虽然也在大明宫内，但一般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

即使是宫中的太监，要是没有谕旨的话，也不得随意进来。

可是，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那位一向和自己都是公事公办的第一红人，怎么在这个不是饭点的时候，找上门来？

“不……请高公公进来吧，从前门进，我在偏厅等她。”心中满是疑惑的张大首辅搁下笔，一手负背，一手置于腹部，沉稳的离开内堂，转去用来会客的偏厅。

要知道，朝中大臣和宫中人交际，可是一种大忌。

在偏厅等了几分钟，满脸赔笑的高公公，竟然去亲手拎着食盒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张大人，这是皇上御赐的鱼汤，可是今天刚刚从兴春湖里捞上来的。”

“那老夫就请公公叩谢皇上恩宠了。”

听到高公公这么一解释，原本一脸严肃的张首辅，脸色稍转柔和起来，知道这位陛下经常赐食的他，嗅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鲜香，尝了一小口，顿时露出一脸享受的神色：“对了，公公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咳咳，你也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让陛下很不高兴。”

高公公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这才小声的说到：“因此，陛下想去剑舞楼，欣赏一下公孙大家的剑舞，顺便见几个晚辈。”

“这样呀。”

张大首辅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沉吟了片刻，这才有些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虽然公孙大家那里，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但请陛下回宫的时间不得迟于三更时分。不然的话，老夫实在是无法给百官交代。”

“那是自然。”

完成陛下嘱咐的高公公，立马喜笑颜开的点了点头，离开了会客的偏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朝着外头等待的小太监招招手。

那位等在远处的小太监，赶紧提着另一个食盒疾步过来。

然后，两人去了另一位内阁大员的办公堂。

“裴公，陛下今日游湖，见湖中鱼儿甚是肥美，便让人捕捞了几条，给您和张公一起熬了鱼汤。”

内阁排名第四的裴耀卿，出身河东裴氏，是一个身材高瘦的老者，与一向是威严沉稳的张九龄不同，出身世家的他，气质比较温和随意，让人感觉是个极好相处的长者，在这里主要是负责替张大首辅处理不需要他亲自安排的杂事。

“不错。”

赶紧叩谢一番皇恩的裴耀卿，端起碗喝了一口，忍不住也称赞了一句。

公务繁忙之际，能歇下来喝一碗御膳房的大厨师，亲手做的鱼汤。

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对了，裴公，老奴家中的一个晚辈写了一篇文章，不知道是什么水准，能不能麻烦您给指点一下。”

看着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太监站到门口的高公公，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拿出了一打文稿，裴耀卿的表情顿了顿，缓缓点头：“当然可以。”

然后，原本想看在这位高公公的面子上，随便看上几眼，说几句大路话，就打发人离开的裴耀卿，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这才脸色极其复杂的看向了对面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给这一份文稿做出评价的高公公：“高公公，您能告诉我这份文稿，是那位大才写的吗?”

“大才？”

高公公有些疑惑的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

“大才，而且是属于治国奇才的那一种。”

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新人天才，只是因为出身六门阀之一的河东裴氏，这才没有成为内阁首辅的裴耀卿，一脸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我看他里面的这些主张，都要把那些做事情的人给限制惨了，一口气套上了那么多的绳子，还怎么能让人拼命的干活哪？”

“我的高公公，你说的那些都是官员，而我们要限制的这些可都是胥吏呀。”

看着高公公那突然变得很单纯的眼神，裴耀卿苦笑了一声，这才很是郑重的解释道：“高公公，你知道哪些胥吏都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那些人都是在科举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的的失败者呀。”

状元出身的裴耀卿，脸上满是感慨之色：“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只要他好好的干，就可以拥有那些曾经把他远远抛在一边的成功者，才能拥有的权力，去获取那些只有成为父母官的成功者，才能拥有的声望。”

“如此的名利当头，你一个科举失败，不得不靠其他门路谋生，但体内热血还没有彻底冷却的读书人，即使直接要他的脑袋，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所以，我才说他有治国大才呀。”

说到这里的裴耀卿，这位内阁里有名的性格温和之人，竟然有些情绪激动的晃起了手中的文稿：“你不知道，这份文稿提供的思路，以及里面列举的事例分析，解决了我们多少迫在眉睫的问题。”

“高公公，我要见皇上，力保此人直接进入内阁，协助我等处理朝中事务。”

“这个，裴公裴公，莫要激动。”

看到裴耀卿竟然如此表情，高公公紧张的赶紧连连摆手：“裴公，慎言呀，这件事情还请你保密，陛下自有决断。”

“这是自然。我之大才，敌之大患。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不愧是帝国的顶级大佬，裴耀卿很快就冷静下来，看着额头开始冒汗的高公公，这才压低了声音：“只是，还请陛下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

“好了，高公公请回吧，我这里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哪。”心中突然多了很多新想法的裴耀卿，决定去找张大首辅好好的聊一聊。

“呵呵。”

看着裴耀卿那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似乎不想归还的文稿，心中突然有了几分好笑的高公公只是发出了一阵莫名的轻乐。

“呵呵，差一点儿忘了，高公公还要给陛下看哪。”

这才反应过来的裴耀卿，不好意思的一笑，把手中的文稿放在桌子上捋平了几下，这才有些不甘心的重新卷起，双手递了过来。

“打扰了。”

没想到竟然又是一个惊喜的高公公，拿起文稿，是扬长而去。

自然，这位决定将从某位老爷子手中得到的两份文稿，打算全部都要交给陛下御览的高公公不知道，就在他刚刚离开，坐在那里的裴宰相，就下笔如飞，靠着自己超强的记忆，几乎是一字不落的眷写出刚才的东西。

而后，这位内阁排名第四的大人物，很是满意的吹了吹手中笔尖，这才将刚刚书写的文稿拿在手中，来到了旁边张大首辅办公的正殿正房后，在他有些诧异的眼神之中，反手关上了房门，这才故作神秘的走到了他身边坐了下来，拿出了刚才誊写的文稿：“张公，你要是没有其他大事情的话，我们聊一聊这一份东西如何？”

……

“他真是这么说的？”

御书房中的人皇一边翻阅着手中的文稿，一边随口问面前低头不语的高公公：“没想到，这个臭小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都是陛下慧眼识英才。”

高公公赶紧回答道：“当年，要不是陛下驳斥了老奴的意见，径直把他放在了民间抚养，他哪里会有这样的见识。”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人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身莫名的复杂：“不过，说到底还是有些苦了他啦。”

“不然的话，朕也不会如此的乾纲独断，送他一个天大的功劳，好给他一个爵位，世袭罔替，与国同岁。到时候再安排一个闲职，享受一辈子的清福。”

“可是现在看来，朕确实是有些屈才了。”

“那陛下打算怎么安排叶家这个小子？昨天晚上发生的的事情，就已经让他站在了风口浪尖，现在有了这件事情，内阁一定会大肆操作，到时候……”

说到这里的高公公，脸上破天荒的满是愁容。

“这样呀。确实得给他换一个地方了。”

人皇陛下突然抬头，眼神幽幽的盯着满是星空的殿顶看了好几分钟，这才低声说到：“你今天晚上给这个小子安排一场刺杀，然后把他送到……”

“这里？！”

看到人皇陛下手指的方向，高公公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惊呼：“陛下，这里是不是有些太危险？毕竟那里可是又一位货真价实的准魔神。”

“玉不琢，不成器呀。”

似乎已经再一次给某位少年安排好未来的人皇陛下，有些无可奈何得叹息了一声：“毕竟，那里可是他以后领军生涯中，面对的强敌。”

“好的，老奴这就去安排。”

……

“阿勒？”

就这样，在剑舞楼里大吃大喝了一顿，就因为又一次用脑过度，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的某位少年一睁眼，顿时就觉得一阵的毛骨悚然。

我睡觉的地方，怎么又变一个雅致的小院子，一眼望去，周围全部都是精致而简单的岛国特色木质建筑。

似乎注意到了某位少年的苏醒，旁边一个穿着居家和服，体态丰满的中年女人，眼睛霍然一亮：“阳平，你终于醒了。”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