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特拉之契 第438章 进入永夜

一曲舞罢，气氛依旧那么热烈，宾客们叫喊着新娘新郎的名字，兰瑟·徐默默地看着两人浇灌巨大的香槟酒塔，琥珀色的琼浆玉液在玻璃上流动着，仿佛记忆在倒流……

那些虚无缥缈的记忆又回来了，母亲把他放在床上，门关了。

“你那么快就出来了？”

正在酒店大堂里的谭林愣了一下，他怂恿朋友去前女友的婚礼闹事一番，但兰瑟只愿一个人去，他便在外随时准备“接应”，天知道会发生什么离谱的事，这位贴心的朋友自然会把事情做干净。

满脸胡渣、头发耷拉着的年轻人面色平静，低垂下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有晶莹的泪点。

“我两岁时，我妈妈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的床上，她走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失去父母的人那么多，都能长大成人，可是，我总希望有一个人去爱，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

谭林原本又想开口揶揄他的软弱，但看到对方凝重的表情便只能陪伴着他在街市上走一走。

“我在别人还在懵懂的年纪，就遇到了那个女孩，她是那么美好，像天上的星星那样遥不可及，我下定决心，再遥远都要去追寻，这么多年来，究竟是一场梦，一场空……”兰瑟抬头从摩天大楼的缝隙望天空，地上的霓虹灯总是太亮，芒星城的天空永远晦暗一片。

“你现在能随意挑选女孩，振作点，失恋天又不会塌下来。”谭林嘀咕道。

兰瑟充耳不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谁又能那么快从天空返回大地？我恐惧平凡男人的命运，从布满荆棘的土里刨食，弯腰弓背，汗流满面，养活自己的妻儿，我不想当一张长期饭票，在这点上，我责怪不了莉莉，她只是想找一个下半辈子依靠的男人，而我并不真想要这种接地气的安定生活，那些阵亡的战友们化作满天星辰，在期待着我的复仇……我真不是这场婚礼的新郎，我梦想的舞台更大，我的征程，是星辰大海。”

“老大，有人说你像入错行的文员，每天都忙着记录和学习，可我发现，你真是一流将星。”谭林像朋友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安慰和欣赏的神情。

“我这个最年轻的紫星勋章获得者太水了，只不过是朝柏拉图星开了几炮而已，总有一天，我的舰队要攻进白纳福煦宫，让那些骄傲的武士灰飞烟灭。”

这番话让谭林都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没有一位盖亚将领敢勾勒这样一个宏伟的目标——毁灭柏拉图。

一阵强劲的寒风吹来，令人寒颤不止，街上寥寥的行人都苟头缩颈，步履匆匆。

也许是凛冽寒冬的错觉，市井间的一切都无比萧瑟，芒星城永远热闹非凡的夜生活仿佛一去不复还，整夜不打烊的五光十色店面和夜间到处飞驰的流动小吃摊陡然消失了，一件件关闭的店铺门面上贴满政治宣言或是古怪的涂鸦，地上到处都是垃圾和碎屑，无家可归的人在黑暗的小巷口搭起一座座破烂的帐篷，一切都是肮脏而黯淡的。

所有人都能嗅到空气中那种死气沉沉的绝望感，光芒之城、不夜之都——“芒星城”很快要进入永夜之中了。

大若圆盘的“赫卡忒”从遥远的阿尔忒弥斯山脉的山脊线上缓缓升起，随后，在五光十色的琉璃般堆砌起来的大都市的一侧，较小的“塞勒涅”也升腾而起，今晚是奇特的“双满月”，这两颗卫星在缓缓上升的过程中，光芒开始泛红，直到升向中天时，宛如两团令人惊骇不已的赤红色血团，照耀着广袤无际的盖亚大地。

“月光森林”在双轮血月的映照下，显示出幽暗诡异的面貌，众多的阔叶植物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如同无数扭曲的骨骼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没有风声，却在微微颤动着，仿佛在等待着某种无形的信号。

血红色的月光向森林溢撒而去，如同一阵阵低沉而阴森的音乐，声响越来越强，月光带着黏稠的血红色，宛如渗入大地的血液。高大的长青松林下的阴影变得越来越深邃，像是被浓稠的暗红色雾气笼罩着。每一束血月光洒落在森林的树冠和树叶之上，如火焰在炙烧着每一寸土地。

植物像感受到“双血月”的降临，开始诡异地向血光靠拢，粗壮的根茎从土壤中爬出，缓缓蠕动，树皮裂开，渗出深褐色的液体，像是植物都变得饥渴，在等待着祭品。更不消说“月光森林”中的动物，它们躁动不安，一阵阵恐怖的呼啸声此起彼伏，或是一声声哀鸣。

一瞬间，整座森林又陷入了一种死寂般，所有生物仿佛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动，在等待着。

“时间到了，‘完全祭’开始，我们走吧。”

身穿一身黑斗篷的璇玑高高地站立在悬崖之上，翻上兜帽，默默地转过身。

她的两位忠心耿耿的侍女安奴和玛尔塔穿着白色的氅衣跟随着她，三人如同血色月光下的幽灵，走过黑暗的路径，路径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晶莹剔透的水晶从岩石缝隙中透出，如一圈幽光闪闪的光芒装饰着巨大的拱形洞口。

一股逼人的凉气从洞口飞荡而出，三人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黑魆魆的洞穴之中。

璇玑领头走着，一步步，如此坚定不移。

最终，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山洞中的道路意外的平坦，但意外的漫长，她们走了很久很久，如同被从人间隔绝，堕入了一个黑暗的异时空，只有两旁各种形态诡异的水晶晶簇发出荧光，照耀着这条如同通向冥界的道路。

她闭上眼睛，和卡尔基一同进入“龙塔寺”的地底深处的场景突然闪现，“不要怕，我不会放弃你。”大团长的声音响起。他不再是她的骑士了，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去面对，被爱的记忆如一根刺触在她敏感的心间，一阵酸楚后，将其拔出，带着血肉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