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小说巴士 > 其他 > 我和山海经做同事的那些年 > 第七十章 十二年春(四)

我和山海经做同事的那些年 第七十章 十二年春(四)

作者:薄须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4-05 23:15:01 来源:小说旗

厉帝十年,冬。

“我听小黄门说,宫里的用度又要削减,用来凑皇帝生辰的宴席。”

长长的卷轴从桌案上铺开,从砚台边一路滚到地上。地面上又横陈着几幅摊开的卷轴,墨迹未干,具是水墨淋漓的山水画。烛四仰八叉地躺在卷轴堆里滚来滚去,随口说。

“你怎么天天听人墙角?”檀真从卷轴上提起笔,揶揄她。

“是他们说话太大声了!怎么能怪我耳朵好呢?”烛不满地大声嚷嚷,“听说北蛮子又打过来了,外面死了好多人。皇帝怎么还有心思过生辰啊?”

“都是装给下面的人看的,叫人以为他心有成算。”檀真吹了吹笔尖上的墨水,道,“他们这样的人,总要挺着一口气,哪怕人人知道他是外强中干,他也要挺着那口气。”

烛摇头晃脑的,不知道听懂没有,总归没有再问。

这年,北蛮连破四个州府,烧杀抢掠,铁蹄之下皆为啼哭,田间的泥土翻过来,全是白骨。

檀真十七岁。

夜深时,檀真爬上藏书阁的屋顶,拢紧领口免得冷风钻进来。烛有样学样地拢紧衣襟,靠在他身边。两个人挤在一起,像是两团皱巴巴的雪团子。

檀真面对着南方,抬手指向最亮的那颗星星,“你看见那颗星星了吗?”

“嗯。”烛点点头。

“那里是阙丘以南,那颗星星叫天狼星,代表战乱。”

“不是每天都在打仗吗?”烛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从我见到你的那天开始,边疆就在打个没完啦!”

“你再看北边,”檀真指向北方的夜空,“那个地方叫紫薇垣,北极五星之中,太一代表帝星。前朝钦天监谏言先帝,说今上命犯帝星,是乱臣贼子的征兆。先帝狠不下心来杀了儿子,却又不能安心,于是把他幽禁起来。”

烛头一次听到个中曲折,有点新鲜地等他的下文。

“但今上狠下了心,杀了他的父亲,顺势上位。”檀真云淡风轻道,“还是应了钦天监的话。”

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他那么讨厌钦天监,就是因为他们说中了?”

“谁知道呢?”檀真耸耸肩,无所谓道。

“檀真,”烛戳戳他的胳膊,犹豫道,“那五颗星星,好像要灭了。”

“不是熄灭,是坠落。”檀真神色晦暗不明,“没有永远能挂在天上的星星,就像没有能永远存续的王朝。”

烛仿佛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下去。

“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檀真喃喃道。

但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檀真默默地握住了烛的手,像是握着一段光影。

——

严冬快要结束时,安乐公主带着禁军和刀剑闯进钦天监,把檀真拖了出来。檀真衣衫凌乱地被禁军按在雪地里,半张脸都埋在地上,艰难地看着安乐公主的裙裾在他眼前扫过。

“公主此举是何意?”檀真的余光里,看见虎狼般的禁军在藏书阁里翻箱倒柜。

“檀真,你现在最好别和本宫说话。”安乐公主用缠了金丝的鞭子柄挑起他的下巴,眯起的眼角收束成一线绯红,眼神危险,“本宫怕自己忍不住杀了你。”

“公主,找到了。”禁军抓着一盏青铜长明灯,灯火幽幽地燃烧着。

檀真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看见烛脸色苍白地站在自己面前,蹲下来捂住他的眼睛。

“檀真,不要看。”

“这盏灯里有什么?”安乐公主的指尖拂过长明灯,看着檀真问。

“一件古物罢了,”檀真稳住神色,平静地说,“除了老旧些,没什么特别的。还请公主高抬贵手。”

“是吗?”

安乐公主冷笑一声,狠狠地将长明灯掷在了地上。细长脆弱的灯颈和地面一撞,立刻折断了,莲花形的灯托四分五裂,灯油泼洒出来。残余的火苗漂浮在灯油上,被安乐公主一脚踩灭。

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檀真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堂堂公主殿下,没有理由突然对着一盏灯发作。

他心底还抱着一丝侥幸。

檀真顷刻间暴起,像是肌肉贲凸的豹子,安乐公主精心挑选的禁军险些被他掀翻。但他终究是被按在地面上,眼睁睁地看着烛的身影随着火苗的熄灭消散。

那只捂着他眼睛的手消失了。

檀真感到心底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痛不欲生。

“胆敢在皇室重地豢养妖孽,檀真,你该当何罪!”安乐公主扭过他的下颌,逼迫他看着自己,眼底燃烧着嫉妒。

檀真的目光缓缓从破碎的长明灯上挪开,飘过来聚焦到她的脸上。

他轻笑一声,带着仇恨和嘲讽说:“那你杀了我啊。”

“你以为本宫舍不得吗?”

安乐公主深深地感到自己被人玩弄了,愤怒和妒忌来回折磨着她的心脏。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大徵尊荣无上的嫡公主,檀真怎么敢拿一个不清不白的妖孽侮辱她?

“大徵亡于十六世。”檀真忽然说。

听见的人都愣了,随即像是被雪灌进脖子里似的,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安乐公主神色骤变,掐着他的脖子喝问,“你不想活了吗?”

大徵自建国到如今,已经是第十六代帝王。

檀真无视掐着他咽喉的手,狂悖地笑道,“大徵亡于十六世,长子死社稷,次子死兵马,三子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人人皆可践踏。”

“你敢诅咒皇子?”安乐公主将他掼在地上,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伤口从下颌拉到眼角。

檀真的侧脸缓缓流下血来,他视若无睹,淡淡地说:“这不是诅咒,是谶言。知道什么叫谶言吗,公主殿下?就是不可违逆的将来之事,无论你杀了我还是杀了随便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安乐公主气疯了,“把他给本宫押下去!”

不知是因为安乐公主闯钦天监出师无名,还是因为她存着私心,总归檀真没有被押到诏狱里去,而是被锁进了公主府的地牢。

镣铐和地牢根本就锁不住檀真,可他也没有逃。

他只是坐在从天窗洒进来的月光下,默默凝视窗台上停驻的白鸟。

檀真被安乐公主关了一个多月。

他像是一尊玉石雕琢出来的人偶,不言不语,也不挪动分毫,甚至连胸膛的起伏都很微弱。给他送饭的人几次以为他已经死了,坐在那里的只是一具渐渐腐朽的躯壳。

安乐公主对此毫无办法,檀真那天的话点燃了她的怒火,可她并未将其当真,回过神来只是怅然——他那么谨言慎行的一个人,居然为了灯里的妖孽冒死出言犯上。

——

厉帝十一年,春。

檀真从公主府里被放了出来,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安乐公主领旨的时候心里诧异莫名,但还是依言打开了地牢大门。

铁门发出尖锐的响声,温暖的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光的尽头是盘腿坐在天窗下的檀真。

他仰头凝望窗外灿烂的春光,睫毛根根分明,侧脸像是一块莹润的玉石。

安乐公主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里只有一只梳理翎羽的麻雀。

“檀真,父皇让我放你出去。”安乐公主道。

檀真没有动。

安乐公主自觉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低声下气,以檀真的妄言,便是杀他一百次都不够。

可檀真居然还敢给她脸色看。

“檀真!”安乐公主加重了语气。

檀真忽然笑出了声,像是忍俊不禁。他捂着脸,笑到声音嘶哑,笑声里隐隐透着悲怆。

他疯了。安乐公主想。

“原来是这样。”檀真笑着笑着流下眼泪来,自言自语,“原来这么多年,你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虽然你站在人群中央,可谁都看不见你,碰不到你,听不见你说话。你也碰不到他们,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拥抱不了爱的人。他们穿过你,就像穿过一阵风。

这样的日子真是孤寂得叫人恨不得去死。

然而你现在真的死了。

烛。

你现在又是什么感觉呢?

——

檀真回到钦天监的第一个晚上,皇帝秘密造访了这里。

彼时,檀真正坐在庭中观察天象。

这是檀真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这位君主,他穿着武将的装束,孤身一人站在檀真面前。檀真没有行礼,连眼神都吝惜分给他半点,只低头将地面上的算筹拾起。

“算出什么来了?”皇帝问。

“陛下真的想知道吗?”檀真波澜不惊道,“结果可不是陛下想听的。”

“如今敢这么和朕说话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皇帝警告他。

“我不怕死。”檀真抬头看着他,“死还能比我现在这样活着更痛苦吗?”

“你在钦天监里豢养妖邪,就是杀你十次百次都不够,你居然还敢有怨言。”皇帝冷笑道,“安乐真是把你宠坏了。”

檀真嗤笑道,“你们不愧是亲生父女。”

“放肆。”皇帝呵斥他。

“无须遮掩,您为什么而来我很清楚,您自己心里也一样清楚。”檀真站起身来,直视他的眼睛,“谶言应验了,是吗?”

皇帝的嘴角微微抽动。

檀真露出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前线战火连绵,大皇子连夜伏案处理公务,拨运粮草、安抚军心、派遣得力将士支援,终于不堪重负,于昨日病倒。

大皇子的病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从生下来就由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材吊着,才活到如今这么大。这一病宛如大厦将倾,把太医院百年基业砸得粉碎。

今日咯血,明日发热,后日昏迷不醒。

他在鬼门关上做最后的挣扎,医者却不能为他做更多。

“死于社稷,也算是体面的死法了。”檀真淡淡地点评。

皇帝忍下怒气,诱惑道,“你治好他,要什么朕都给,家财万贯、权势滔天,只有这天下有,你要什么朕都给。”

“这话贤妃也说过,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檀真嘲弄地看着他,“陛下莫不是还觉得,这天下是你的囊中之物,只要你点头,纵然移山倒海,没有你做不到的?”

檀真上前一步,倒将皇帝逼得退了半尺。

檀真早就不是那个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小豆丁,要被送进宫只会扑到师父怀里哭。他身形挺拔,站着的时候脊背永远笔直,像是石缝里拔出来的修长竹节。

皇帝早听过这小天师邪性,生来就能见常人不可见之物,今日前来也是仗着一腔血勇,却仍在檀真寒冰般的眼神下竟然感到一丝凉意。

“这煌煌帝都,云集天下财富、名利、权势之盛,就连北方草原上的狼王都觊觎龙椅上的明珠。皇帝一声令下,即便南越旱灾,还是得进贡甘蔗蜜酒。陛下知道酿酒要用粮食吗?”

檀真一步步逼近皇帝,随手推倒桌上的百宝匣——那是安乐公主从前送来的,他今晚本是要拿出来扔掉。

百宝匣里的珠玉如月下海礁上的泡沫般飞溅,莹莹的光辉支离破碎。透明的琥珀狮子身首分离,爪牙零星。圆润的珍珠迸溅出来,滚了一地,隔在两人之间,像是一条纯白的溪流。

“你什么都有,可是不巧,我什么都不想要。”檀真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救大皇子的——他命该如此,就像我被你们踩死的师父、师兄和……一样”

“实在是时也,命也。”

檀真掷地有声,等待着死亡的利刃落下。

“你这个妖孽!”皇帝拍着石桌,震怒道,“来人,把他给朕关到诏狱里去!有什么刑罚统统用上,直到他服软为止!不必在意四肢完整,只留口舌耳目即可。”

门外等候已久的禁军冲了进来,檀真不躲不闪,只是往藏书阁里走。禁军就要碰到他的肩膀时,一只冰凉纤细的手握住了禁军的手腕,手腕的主人发出一缕娇媚的笑声。

禁军屁滚尿流地倒了回去,叫声凄厉。

穿着破碎红衣的女人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只是她破碎的裙摆下并没有脚。乱草般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抬起一双没有眼白的眸子,对着几人一笑。

禁军们慌乱地拔刀挡在皇帝身前,两股战战。

檀真侧身俯视台阶下的禁军和皇帝,眼底有淡淡的金色光辉流转。

“看见了吗?这才是妖孽。”檀真淡淡道,“这世上不会有一个妖孽,因为恪守‘不能杀人’的规则而死在人手里。”

“滚吧。”他头也不回地关上了藏书阁的门。

檀真在黑暗里默默地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期待着藏书阁某处会忽然亮起,然后那个月光般的女孩嘻嘻哈哈地从后面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可是藏书阁只是冷酷地黑暗着。

窗外的梨花飘到桌案上,几滴水渍随风干涸。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