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镂空的隔断,将二楼雅间与一楼大堂相隔。萧书禹正与彭少阳默默的喝着酒,突然,一楼的嘈杂喧闹声戛然而止。他抬眸望去,只见一楼走进三人,为首的是个身穿黑色法袍的中年人,脸上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狞笑,大步走进来。其身后跟着的两位修士,个个神色倨傲、趾高气昂。
原本热闹欢快的一楼大厅,气氛瞬间凝固。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祸上身。
正在一旁侍奉的晏无筝,身躯猛地一颤,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缓缓起身,声音微微发颤:“二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小女子恐怕得失陪了。”
彭少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上虽挂着温和的笑容,可语气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让你走了吗?”
刹那间,晏无筝只感觉一股无形的杀意如绳索般扼住自己的咽喉,只要稍有反抗,便会性命不保。
萧书禹见状,连忙开口打圆场:“无筝姑娘,在下方才见你神色有异,似有难言之隐。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二人说说,或许我二人能为姑娘排忧解难。”
彭少阳松开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坐回桌旁,拿起一颗水果啃了起来,目光却直直地盯着晏无筝,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晏无筝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女子本姓晏,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父亲是此地参将晏无双。当初杜氏铁骑压境,家父率部拼死抵抗。怎奈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巨大。父亲不忍见部下将士白白牺牲,无奈决定带兵撤离,不料在途中遭遇杜军突袭,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我不幸被敌军俘虏,因自幼习琴,才被丢进这醉春楼,勉强保住一条性命。”说到此处,晏无筝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落下。
“来到醉春楼后,多亏王妈妈照应,但凡我不愿做的事,妈妈从不勉强。只是,那云曦山的仙长几次三番想要逼迫于我,欲行不轨之事。若不是我以死相抗,恐怕早已清白不保。他还威胁我,若再不肯就范,便要砸了这醉春楼。王妈妈无奈,只能好言相劝。今日见到二位公子到来,我……我心想,与其被那恶人玷污,不如……能与公子这般俊朗之人共度良宵,也是我的福气。”晏无筝一边抽泣,一边用那含情带怯的双眸望向萧书禹,模样楚楚可怜。
彭少阳不动声色地挨近萧书禹,偷偷伸出大拇指,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神情仿佛在说:“师弟才是真高手!”
萧书禹像是全然没注意到师兄投来的眼神,目光放空,陷入了沉思。晏参将当初带兵撤离后不久,大源朝廷便以渎职之名,将他处以斩刑。而如今这里已经成了杜氏的辖境。看晏无筝的样子,似乎还对父亲的悲惨结局一无所知。
最关键的是,晏无双是为数不多公开与自己亲近的武将,他的死,太子殿下在背后必定没少推波助澜。
或许是出于对晏参将的愧疚,又或许是身为质子所受的委屈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刹那间,萧书禹只觉一股无明业火自心底熊熊燃起。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喝道:“山河破碎,百姓蒙难,这城中却依旧歌舞升平,竟不见一丝悲痛之色!还有那什么所谓神仙老爷,大源待他们山上修士向来不薄,可杜氏铁骑进犯之时,他们在何处?反倒在山河沦陷之后,又开始在此耀武扬威!”
萧书禹越说越气,手掌之上青筋暴起,平日里温润儒雅的面容此刻也泛起了少有的杀意,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场。
雕花楠木门轰然遭受猛力一脚,“砰”的一声被踹开。身着黑色法袍的中年男人大步踏入,身后如影随形地跟着两位黑袍修士。
晏无筝惊恐万分,像只受惊的小鹿,匆忙躲到萧书禹身后,身体还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中年男人的目光触及萧书禹的瞬间,明显一滞,脚步也下意识顿住。他微微皱起眉头,暗自打量:此人面若冠玉,周身萦绕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绝非凡人。至于旁边的黑衣男子,则是平平无奇,大概是个扈从。
这般念头闪过,他立刻收起脸上原本的凶恶,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对着萧书禹抱拳说道:“在下云曦山宋笠毣,见阁下举手投足间,尽显仙家风采,不知出自哪座仙门?”
萧书禹神色淡然,并未还礼,只是悠然坐了下来,轻轻打开折扇,缓缓扇动,不紧不慢地说道:“并非修行人士。”
“哦?那想必是哪家的公子哥了。恕宋某直言,识相的,就赶紧滚!免得落个断胳膊短腿的下场,到时候可别怪宋某不给面子!”宋笠毣一边说着,一边大剌剌地正对着萧书禹坐下,伸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神色愈发随意轻慢,仿佛完全没将眼前两人放在眼里。
晏无筝躲在萧书禹身后,脑袋低垂,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小声说道:“公子,你走吧....”
然而,两人毫无要走的动静。宋笠毣见状,不耐烦地向身后的两名修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请”两人出去。
就在此时,一直闷头啃着瓜的彭少阳突然开口,像是在努力回忆:“云曦山?哦!你们老祖是不是那个五百年才练成凝元境的叶青箓啊!”
这话一出口,宋笠毣顿时怒目圆睁,怒声喝道:“放肆!你个低贱的扈从也配直呼我家老祖的名讳!”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伸手,如恶虎扑食般抓向彭少阳的脑袋,那出手的力度,足以轻易捏碎一个人的脑袋。可诡异的是,宋笠毣的手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竟悬停在了两人之间。
紧接着,只听一声闷响,宋笠毣的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弹开。他满脸惊恐,发出杀猪般的哀嚎,紧紧捂住自己的手。刚刚那一下,竟将他的整只手骨震得粉碎。
宋笠毣身后的两名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原本趾高气昂的神情瞬间转变为惊恐与警惕,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应对未知的危险。
彭少阳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宋笠毣身边,毫不留情地一脚接着一脚踹在他身上,嘴里还叫嚷着:“你才扈从!你全家都是扈从!你见过我这么帅的扈从吗!”
晏无筝花容失色,被眼前这混乱又暴力的一幕吓得不轻,攥着萧书禹的手愈发用力,指尖都泛白了。而萧书禹则是单手扶额,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两名修士见势不妙,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毫不犹豫地“唰”一声拔出佩剑,剑刃闪烁着寒光,直向彭少阳迅猛刺去。然而,只见彭少阳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伸出两根手指,像是在拈取一片飘落的树叶般轻松,便将刺来的剑稳稳夹住。两名修士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想要抽回佩剑却动弹不得。紧接着,彭少阳飞起两脚,“砰砰”两声闷响,两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被踹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桌椅被撞得七零八落。
这一番剧烈的动静瞬间惊动了外面的所有人,众人纷纷侧目,目光如聚光灯般投向此处。只见彭少阳动作干脆利落地弯腰,从地上随手拿起其中一把佩剑,将锋利的剑刃稳稳架在他的脖子上,剑身反射的寒光映照着宋笠毣惊恐的面庞。
此刻的宋笠毣,哪还有刚才坐下喝酒时的随意轻慢,脸上血色全无,双腿发软,惊恐地看着彭少阳,声音颤抖得厉害:“你要是杀了我,我家老祖不会放过你的!”那模样,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满心恐惧。
彭少阳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突然仰起头冲着屋顶高声喊道:“喂!下来吧,我早发现你了。”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屋顶,却什么也没看到。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一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屋内。他双脚刚一落地,便对着彭少阳抱拳,态度恭敬,急切地说道:“彭先生恕罪,在下是奉命行事........”
“行了行了,”彭少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回去告诉刘靖疆,我去办点私事,不用再派人跟着了。你且送我师弟回去,但凡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要亲自去找他刘靖疆问罪了!”声音冰冷,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驻军修士听后,连忙低头抱拳称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阵微风拂过,彭少阳连同脚下瘫软如泥的宋笠毣一同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留下空荡荡的屋子和目瞪口呆的众人。
驻军修士定了定神,转身面向萧书禹,再次抱拳,语气恭敬地说道:“公子,请吧!”
萧书禹不紧不慢地缓缓起身,动作优雅从容,随后轻轻拉住身后女子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春日暖阳,给人安心之感。
晏无筝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眼中闪烁着光芒,眉目间尽是仰慕之色,红晕悄悄爬上脸颊,她微微点头,似在回应这份温暖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