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你想问什么,可是我不知如何说……”她低低地道,小脸因为急切有些红扑扑的,她这样借尸还魂来到这个地方,他能接受吗?
他却不急,耐心地站在她对面等着她说。
“我的怪异,让你不想娶我了吗?”她问。
她的声音又这么小,如果不是他耳力过人根本听不清。他闻言笑了,不自觉地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道:“想什么呢?当然不会!我这人认死理,说过的话就一定能做到,说了结婚……刚刚你明明很紧张,却因为人命关天而坚持己见,你很勇敢。这一点我很欣赏。”
柔弱胆小,可能是天性使然,然而她的心性却坚韧,又有勇敢无畏的一面。
忽如其来的称赞,让她耳尖红如滴血,手紧紧地捏着衣角。
“那容我成亲后与君细禀,可否?”
“什么?”他呆愣住,反应了一会,似乎懂了,挠了挠后脑勺,道,“哦,哦!可以!”
赵棠棠观陆淮川的反应,便知自己又“怪异”了,以袖掩唇,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我又说错话了?”
陆淮川却深觉她可爱,嘴角压都压不住,道:“你在我面前,可以想怎么说怎么说,我尽量去理解。”
之前的那老妇人买了药出来,见赵棠棠他们在药房门前说话,喜道:“我刚刚还后悔没有去追上你们呢,这可好了,你们没走!”
陆淮川笑对老妇人道:“大娘,刚才谢谢您帮我们说话。”
“没事!小姑娘,你愿意去我店里看一看吗?我有一家手工艺品店,就在前面,有很多绣品,你大概感兴趣。”
“好啊!”赵棠棠笑了,她一笑的时候,胖胖的牛奶一样白嫩的小脸蛋就会出现两个深深的梨涡,让陆淮川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加深。
这是一家不大的店铺,装修古色古香,开在主街末端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一些手工布包、竹筐等手工艺品摆在架子上,柜台上还陈列着一些首饰和绣帕。
看到一个绣屏,她忽然愣住了,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疾步走上前去。屏风上绣的是一个束发骑装少年,手里握着一杆梨花枪,骑着枣红色高头骏马,正在策马奔驰。
这幅绣品和父亲书房挂着的一幅画何其相似?那是父亲少年时与官家狩猎,父亲拔得了头筹,官家亲自命宫廷画师将他在场上的英姿入画。
她颤颤地伸出手抚摸上画中少年的梨花枪,幼时父亲的话犹在耳旁:“握枪手要稳,你身为闺阁女子为何非要学枪法?”
“女儿就是想学父亲的梨花枪!”
“好,只要你想学,父亲就教你!”
收回目光,她问道:“这幅绣品是您单凭想象所绣,还是有图画做参考?”
大娘的笑容有一丝松动,道:“骑马的少年将军应该都是这个样子吧?是我自己想象的。”
赵棠棠又看向屏风,神情中难掩深深的失望。
“小姑娘,这个送给你。”大娘递过来一个长方形木盒,赵棠棠打开一看,是一支玉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不要推辞,你不能总在头发上插根筷子吧?”大娘笑起来,“除非你嫌弃是我用过的!”
赵棠棠笑着收起来:“怎么会?可不知为何要送我?”
大娘笑道:“喜欢你的刺绣,兴趣相投罢了,若是有闲暇,你可以绣一些绣品放在我这里代卖。”
代卖?赵棠棠不禁活了心思,她正愁没有赚钱的路子,前世在侯府锦衣玉食,都需想法子置些田产铺子傍身,更何况现在完全没有经济来源?
不过今天不宜详谈,她笑吟吟道:“好啊,大娘,改天我再来拜访,我们再详聊。”
陆淮川选了两根木簪,付了钱,赵棠棠接到手里心里甜滋滋的。
他二人还要去买别的东西,就与大娘告辞了,临出门,赵棠棠看了那屏风几眼,依依不舍。
“我听大家常说‘供销社’,是什么地方?”走上大路,赵棠棠不经意地问。
陆淮川心头忽一咯噔。
她不知道供销社!
这怎么可能?
他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道:“不过是卖东西的地方。你不是要买结婚用的东西吗?”
婚礼用的东西?她所在的那个地方,婚礼何其繁琐?尤其是世家贵族,光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怕就要耗费一两年的时间,聘礼和嫁妆怕是要从小就开始积攒。尤记得祖母遇见了什么好东西,常念叨着:“给我棠儿添到嫁妆单子里!”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意兴阑珊。
“左右有家里安排。我只想买些针和绣线。”
“好。还要买件新衣服。”
陆淮川带赵棠棠进了国营商店,营业员听说他们是要买结婚穿的衣服,就拿出一套红色的女士西服套装介绍道:“最新款的!”
陆淮川笑道:“你去试试吧。”
赵棠棠无奈,这衣服以她的审美来看,简直不伦不类,难登大雅之堂。
陆淮川见她皱着眉,问营业员:“还有别的款式吗?”
营业员看着赵棠棠,小声尴尬地道:“目前只有这款有这么大的尺码……”
这年代的胖人不多。
陆淮川闻言眉头微皱:“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不用了,”赵棠棠丝毫不以为杵,“我看他们这里有布料卖,我自己做!”
她径直走向里侧卖布料的柜台。有一匹墨绿色暗纹织花缎子面料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姑娘,结婚怎么可能穿墨绿色?”营业员笑道。
“红男绿女……”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道,忽又想起什么,对陆淮川道,“不是这样的吗?”
“小姑娘,这个料子一般都是冬天做贴身的小袄穿,或者做被面。”
“哦。”她在“坚持己见”和“入乡随俗”之间,陷入了严重的心理挣扎,慢吞吞地放下布料,转头看向那套红色套装。
“我们都要了。”陆淮川道,“回去再慢慢考虑,到时候你想穿哪件都可以。”
赵棠棠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陆淮川又看到了她可爱的小梨涡。
“那,你、穿什么?”她对他说这个“你”字很不自在,应该称“郎君”或“官人”,可似乎又不对。
“男士可以选择西装、中山装、白衬衫、红衬衫,都行,现在是夏天,穿白衬衫打红领带的多。”营业员道。
“我要一件红衬衫,不要领带。”她说“红男绿女”,他听见了,他看着她,他们对视一笑。
又买了许多针线,营业员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包好,临走前,她笑着对赵棠棠道:“你对象对你可真好!”
陆淮川把赵棠棠送到家门口,还不及告别,一只黝黑硕大的簸箕向赵棠棠兜头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