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之上有仙否 第23章 我想做个人

宋枢又喝了口酒，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有些悲凉。

“虽然我找到了答案，可我却还不想回来，赵放，我想去人间走一遭……”

“每次你一提起下山，我总是避而不谈，其实这不过都是我的怯弱……”

“我不想下山，我也不敢下山……哪怕是为了寻找我所执念的答案……”

“这么多年，我始终放不下，因为我，人间迎来了一场浩劫……”

尽管现在的人间，可能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曾经的旧人，如今也都成了黄土一捧。

人间也早已历经了沧海桑田，重新焕发生机。

可是他依然不敢，因为一旦再次看到这红尘俗世，他就会想起那个曾经的自己。

那个曾经被当做一把利刃，刺向芸芸众生的自己。

宋枢沉默的坐在赵放的坟前，不停的喝着酒，好半天才重新开口。

“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要去看看，这凡尘俗世。”

“两千九百年前，我曾无数次从别人的话语中，窥见这红尘一角，那是令我为之动容的瑰丽。”

“千年前的我入不了红尘，九百年前的我不敢入红尘……”

“可如今不一样了，我已经亲眼见过了真正的红尘，我有一种感觉，我不应当立于红尘之上，我应当沉入红尘之中……”

“我想踏遍这人间的每一寸山河，我想见证形形色色的众生，我想活的，像个人……”

“我不知道这个过程会有多久，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一千年……”

“但当一切全部了结，我终究还会回到这里的，这里是我的归宿……”

宋枢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许是醉的厉害。

“我不想做什么仙，我只想……做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归于沉寂。

宋枢躺在满地的落花上，墨色的长发随意的铺散开，青色的衣衫被风微微吹动着，腰间的红尾挂坠安静的垂在衣衫上。

他双眸紧闭，眉心却始终微微皱起，清隽的脸上透着几分醉酒的薄红。

他的身侧，两个偌大的酒坛都已空了，东倒西歪的滚在地上。

头顶的桃花树忽然抖了抖，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响起，大片大片的落花飞舞着落下，像是一床淡粉的被子，盖在青衣公子的身上。

睡梦中的宋枢眉心微展，身侧有淡淡的白光浮动，像是一层飘渺的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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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那日情绪波动太大，还是喝的酒太多，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宋枢这一睡，足足睡了三天。

第三日晌午，宋枢刚睁开眼，便正对上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

小眼睛的主人有一身火红的羽毛，一看见他睁眼，便发出一声大喊：“醒了！大人醒了！”

宋枢皱了皱眉，觉得头有些痛。

“花花，别吵。”宋枢揉了揉眉心。

火红的小鸟霎时噤声。

宋枢坐在地上缓了缓，片刻后拂了拂身上三寸厚的落花，站起身来。

“……宋枢大人……”花花落在宋枢的肩头，小声道，“你要走了吗？”

宋枢垂眸，朝它伸出手。

花花利落的跳到他的手上，一双绿豆眼看着宋枢，眼中满是不舍。

宋枢不由得轻笑了声，道：“我还会回来的。”

这时，另一只尾羽稍长的小鸟也跳到他的手上，和花花一起看着他。

“宋枢大人，带翠翠一起走吧。”小鸟一双绿豆眼看着宋枢，里面是和花花一模一样的不舍。

“我此去不知几时回来，可我这屋子总需要人打理，如果不然，届时我回来住哪儿呢？”

宋枢诱哄般的摸了摸两只小鸟，轻声说着：“而且，赵放还在这儿呢，若是你们都走了，谁来替他添花？”

听了宋枢的话，花花歪头想了想，高兴道：“那我就在这儿！替大人整理屋子！给放放添花！”

宋枢笑了笑，微微颔首。

翠翠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宋枢看了它一眼，他知道自己这几句话，也就能骗骗花花，翠翠太聪明了，他肯定意识到了什么。

“翠翠，”宋枢轻声道，“花花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你替我照顾好它，好吗？”

“……”翠翠低下头，半晌才说了句，“好。”

宋枢笑了笑，将两只小鸟放在石桌上，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两个鸟羽形的吊坠，放在桌上。

“这两个吊坠里，有我留下的神念，关键时刻，可保你们一命。”

宋枢摸了摸两只小鸟毛绒绒的头，道：“若是等你们修成人形，这吊坠也可以带你们寻到我。”

不是宋枢不愿带他们一起，而是宋枢自己也从没出去过。

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宋枢也不知道。

而现在，翠翠和花花还太过弱小，他并不能完全保证，在这片他从未涉足过的红尘中，可以保全它们。

况且，东芜山灵气充沛，更有助于修炼，他们的资质并不差，最多两百年，便能修成人形。

届时，宋枢也更了解这人间，保全它们的概率也更大一些。

花花并不知道宋枢是怎么想的，它只知道，宋枢大人的家需要有人打理，放放的小土包上需要有新鲜的花。

翠翠虽然也有些不解，但大抵知道宋枢的想法，况且，让花花自己留在这里，它也放心不下。

“……那，大人此去，万事小心。”翠翠叼起玉坠，挂在自己脖子上，大小刚刚好。

宋枢弯起眉眼笑了笑，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朝山下走去。

身后，桃花树在沙沙作响，两只小鸟站在石桌上，凝视着他远去的身影。

他没有回头，只是一味地顺着那条小路往下走。

他不需要回头，因为他坚信，无论多久，他终究会回到这里，回到东芜山——这里，是他的归宿。

而现在，他一脚踏入的，是这滚滚红尘。

从别人口中听闻的人间，终于要以完整的姿态，展露在他眼前。

这一次，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想象，而是能够真真切切的，亲身感受。

无论这个过程需要多长的时间，他承担的起。

他是仙，与天齐寿，亘古长存，岁月在他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光阴仿佛将他遗忘，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淌遍滚滚红尘。

去见证，去寻找，去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