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芸,四十一岁,经营着一家服装店,是个很讲究穿着的精致妇女。
披麻戴孝的布一脱,里面穿的居然是水红色的高档衣服。
她坐在讯问室里,神情萎顿,比起前天调查赵励之死时见到的样子,现在的她仿佛精神和脸上的胶原蛋白都一起流失了。
郑岩进去讯问室,先盯着她看了会儿,近距离看,那张脸上可不止伤痛。
“梁芸,你刚才说要举报是赵明岳杀了赵明谦?有什么证据吗?”
梁芸低垂着眼,哭声像变声器模仿的完美受害者母亲:“他自己说的,他说……他说他怀疑是明谦杀了他大伯,所以两个人在他爷爷的坟前争辩,他想让明谦认错……”
郑岩有点意外,打断她:“你也这么认为?认为是你儿子杀了赵励?”
“我……”梁芸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含糊了两句才说,“不是,明谦当时去酒吧了啊。那就是个意外。但明岳不这么想,他就认定是明谦干的,所以他们当时争执起来了,还动了手。他愤怒之下推了明谦,结果发现明谦就这么撞在坟前,人当时就不行了……”
讲述之后又要哭,郑岩再次冷漠打断:“你儿子没杀赵励却被赵明岳害死了,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梁芸:“我也是才知……”
“就算之前不知道,你儿子死了,正常的父母总要哭着喊着求查清楚吧,你们当时却沉默认同了不再继续查下去。”
梁芸的完美哭腔装不下了。
但郑岩仿佛只是见缝插针嘲讽她一句,紧接着又问:“你说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他杀了人却要告诉你这个受害人母亲?”
“因为……”她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来,似乎她后面的话被打断后就再也接不上了。
谈鸣在一边轻飘飘说:“因为赵明岳想得到你们的原谅让你们帮忙作伪证?不过既然你们都不想追究了,为什么现在又要翻脸举报他?是因为给的好处不够吗?”
梁芸的脸红了又青,对他们的嘲讽感到十分难堪,甚至激出火气。
“我是来提供线索的,你们要是不想听我就当没来过!”
谈鸣示意“那你继续说”,态度仍然轻飘飘。
但梁芸强忍着,并没有一气之下离开的打算,还自己深呼吸把不满压了下去。
然后她努力接上原本的说法,顺利地讲完整个故事:“……明岳推倒了明谦后,回来只说是因为明谦杀了他大伯,才会让他很愤怒所以才动手的。当时我脑子很乱,以为真是明谦杀了他大伯,所以当时不想让你们查下去,我想给他留点面子,就当是他爷爷在勾魂好了。但是你们走之后我突然想起来,明谦当时在酒吧啊,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我想岔了,不管怎么样赵明岳都杀了我儿子,就该判刑!”
郑岩边记录着边点头,陡然问:“赵旭呢?你们儿子被赵明岳害死,应该不止你一个人想让赵明岳坐牢吧?他怎么没来?”
梁芸又被一个无关问题卡了一下:“他,他在家。明谦的尸体还……”
话不用讲完,作为受害者母亲,只需要点到即止然后哭就行了。
但两个警察都无动于衷。
谈鸣问:“关于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你要知道,没有确切的证据,到时候赵明岳直接否认这些话就可以了。就像之前你们所有人统一口供我们就没办法查下去一样。”
“有!”梁芸立马说,“他当时想……想安抚我们,给我们打了一笔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是让自己新交的女朋友打给我外甥女的。”
谈鸣笑了声:“还真够曲折的,难怪没查到呢。说说看,你外甥女叫什么名字?是几点收到那笔钱的?我想想,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是中午之后吧?你把名字说出来,我们让银行查一查交易时间。”
“她……”
“其实查赵明岳女朋友的交易记录也一样,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他非要告诉你们?当时没人看见是他杀了赵明谦,只需要一直瞒着就行了,还更保险。为什么非要告诉你们?是什么让他这么笃定你们一定会被收买?”
梁芸说不出来了,额头开始冒汗。
郑岩这时候猛地一拍桌面,吓得她一抖。
“不如我来替你回答,因为赵明岳知道你们夫妻都是见钱眼开的人,为了钱舍弃一个大儿子不算什么,反正还有个更出息的小儿子!”
“才不是!少胡说八道!”梁芸表情一下变得扭曲,大喊着血口喷人,“我辛苦生下明谦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会为了钱舍弃他!你们根本不懂!”
“哦,那就是还有其他原因了,”郑岩往后靠,“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无辜?因为他确实就是杀了赵励的凶手……或帮凶?”
“不是。”梁芸的眼神闪烁,两只手交握在身前。
“不是什么?不是凶手,不是帮凶?”
“反正不是。你们应该去抓赵明岳来审问……”
“那也得等你把证据补充完整一点才行。你说是赵明岳叫赵明谦去他们爷爷坟前对峙的?赵明谦为什么会同意去?其实反过来更好理解一点,是赵明谦主动找的赵明岳,质问他是不是杀害大伯的凶手,但他不打算揭发,大概是只想拿点钱?但赵明岳不想被他威胁,所以干脆痛下杀手,再把杀害大伯的罪名栽赃在赵明谦身上……赵明岳给了你们多少钱?”
“二十万……不是!那是他为了安抚我们才……”
“梁芸!你儿子赵明谦死不瞑目!收了那二十万你以为就一笔勾销了吗?现在赵家人都觉得他就是害死赵励的凶手,觉得赵明岳是为家族清理败类,而你们任由这盆污水泼到他身上!你以为你们可以用这个把柄让赵明岳愧疚一辈子?赵缦才是那笔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她只需要让赵明岳在接手公司前签署协议把你们一家分出去,你以后一分钱都拿不到!你儿子的名声和一条命就只值那二十万!”
又是一声拍桌暴喝,梁芸走进警局时的胸有成竹被一次次打断成碎片,最后哭着捂住脸,嘴角的弧度似哭似笑。
她痛苦又害怕的声音从指缝中溜出:“是赵明岳……是赵明岳杀了赵励,也杀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