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少日,更多大夫被传入府中,一波是朝着乘老夫人的韶光院,一波,则是向着礼央的栖子堂。
而菩无双的邀月苑,却出奇得安静。
往日叽叽喳喳的锦瑶,此刻脑袋上,正顶着一碗盛了满满当当水的碗,嘴上咬着一根筷子,甚至还做着单脚斗鸡的动作。
如此高难度,竟也保持着许久。
菩无双感叹,天生学武的好苗子。
“好了,放下吧。”
锦瑶含糊不清地说,“唔、唔要,窝还能再先吃!”
菩无双被逗乐,“什么先吃,快放下吧,口水都要流到塞外了。”
闻言,锦瑶才喜滋滋地放下,揉着僵硬的腿,小脸儿被晒得红艳艳的,一双眼睛圆润又亮。
“小姐,我又来啦!”
“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她被惩罚是有原因的,昨晚瞒着菩无双,一溜烟儿钻进礼央房中,趁着月色,把礼央人给打了。
是的,当菩无双知道时。
“你真打了?”
“我真打了!”
菩无双气结,罚她顶碗立定一上午。
倒不是说愧对礼央,而是教锦瑶以后不要那么冲动。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有条被驯服的狗,来对着菩无双乱吠了。可这一**大夫前去医治,总也不见乘以序兴师问罪。
这倒稀奇。
锦瑶十分激动,双手全拳,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小姐小姐,我们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人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吗?”
“嗯嗯!”
菩无双一记眼神过去,锦瑶直接改口。
“不是啊,我去认错,就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说我错了,进错了屋、打错了人,我下次还敢……”
“去,再站一下午。”
锦瑶撒娇地摇晃菩无双的手臂,扑闪着眼睛眨巴眨巴,“错了错了,我绝不多事,求你了小姐,如果我不去看,今晚会睡不着的,睡不着我又起来,说不定又一个没忍住——”
菩无双乐道,“好,毛头丫头也来威胁我了?”
“哪敢!”
耐不住机灵鬼的软磨硬施,到底还是去了,最主要原因,还是想确认一下,礼央突发其来的病症有无蹊跷。
栖子堂外,几个大夫围站在一团,不时相互交谈几句,无非是什么好生奇怪,与老夫人病源同出一脉等等。
却不见乘以序,连着几日,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了什么。
下不了塌的礼央,显得更加孱弱。
只是这份柔弱里,还夹杂着几分狼狈感,左眼圈乌青,两边脸颊大小也不太相同,鼻孔里还隐约有些血丝。
“来了?也不怕我继续害你。”礼央冷哼一声。
“如你所见,你的手段对我,没有任何杀伤力。”
“……那你这是来干什么?挖苦我的话,现在可以走了。”
菩无双见她丝毫不提昨晚之事,主动道,“你这脸,其实是——”
哪知礼央倏地攥紧被子,咬牙切齿、凶光毕露地说。
“乘云谏,敢下此狠手,我不会放过她的!”
菩无双:……
锦瑶:?
礼央对菩无双谈不上恨,甚至,她的目标也并非是菩无双,于她而言,真正绊脚的,不过是一个“将军夫人”。
任何人在这个位置,她都要想尽办法拖下来。
只不过菩无双太过聪明,要怎么样才能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礼央计谋着,回过神来,却看见锦瑶这里搬搬、那里拿拿,整整背了一大兜。
礼央惊呼,“你这是在做什么!”
菩无双见她思绪回笼,“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
礼央瞬间满脸涨红,张牙舞爪地扑向菩无双,奈何她才给自己下了药,又莫名其妙被黑衣人揍了两拳,体力十分不支,三两下又被菩无双按回床上。
“你疯了!你有病!”她恼怒着。
菩无双松手,她用的力道并不大,更多的是想试探,还趁乱按了一把礼央的脉搏。
“我见你想事情,才没出声打扰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嘲笑我!”
“我嘲笑你什么?”
“你笑我机关算尽,也不过是对你擦破了点皮!”
菩无双细语,“其实也没有擦破皮。”
“……”
“小姐!我都装好了!”
锦瑶才没心思理会这边,先前砸过的陈设,又被乘以序补齐。她一心一意地收拾物品,但凡是从陪嫁清单出去的,都要一样一样地全部收回。
菩无双点点头,转而对礼央道。
“这些原本就是我的东西,今日取回,想必你也无话可说。”
“拿走吧,我不稀罕。”礼央扭头,闭着眼不去看。
“嗯,你要记着,这种毒不可服用龙涎草。若你再想诬陷我,得换另外一味。龙涎草活血、散症结,与你体内毒素相冲,会死人的。”
礼央顿时花容失色,“你已经知道了?!”
菩无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颇有些无奈意味,并未接话。
正准备离开,却迎面与一人相撞,正是消失好几日的乘以序。
此时他下巴青茬一片,眼圈乌黑,走路虚浮,分明许久未休息好的姿态。
乘以序眼睛一亮,“无双,你怎么在这?”
菩无双神情冷淡,“和离书呢?”
他一时讷讷,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紧张询问。
“你、你是来看央央的吗,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没为难她吧。”
菩无双坦然道,“你去看看吧。”
乘以序不可置信,他大步地向房内奔去,只看一眼,便又气势汹汹追了回来。
“果然有伤!无双,我已不再计较你伤害央央的孩子,为何你嫉妒心这么强,就是无法容忍央央?!”
菩无双斜睨一眼,“我若真的无法容忍,现在你和你的心肝央央,早就过头七了。”
她不再搭理,既然不是来送和离书的,那就没有什么交谈的必要。
礼央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只披件薄衣,消瘦一般的身材,确实令人心疼。
她伏在门沿,小声啜泣,“序郎……我脸上的伤,便是夫人派人打的。”
嗯,虽然又是她的小心思,但可算是套对了。
乘以序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住礼央,满脸怜惜。
“央央,你怎么这么清瘦,可是我几日不在,又不好好吃东西了?你身子骨本来就弱,你不爱惜,我还舍不得呢。我要罚你,罚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们永远不分开。”
……
菩无双实在是听不下去。
礼央也差点难以绷住,她讪讪笑着,干咳两声,乘以序以为她着凉,连忙把她的外衣又紧了紧。
“无双,我有事和你谈。”乘以序正正神色。
“就在这里说。”
“不能去别的地方吗?”
很显然,交谈内容并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可乘以序也知晓,错过今日,便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僵持片刻,到底还是心急的乘以序败下阵来,他道:“你可知,我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我对哑谜不感兴趣。”
“……”乘以序深吸一口气,“我去面见皇上了。”
菩无双蹙眉,清冷姣好的面容,似乎霜意更浓。
“我去面见皇上,皇上不肯见我,我便一直跪。”乘以序凄惨地笑笑,自嘲一般地继续说道,“跪到皇上终于传召,彼时我甚至都无法走路,是被抬进去的。那你猜猜,我是为了什么?”
礼央下意识攥紧衣袖,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是那个答案……
“我不求功名利禄,也不求官位加爵,更不求黄金万两,我只求一个圣旨。”乘以序勾起嘴角,有些势在必得的疯魔。
“求皇上准奏,乘府夫人,不得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