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长生录 第1章 雪夜里的赤脚少年

腊月十八的京城，昏暗的天空中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这场大雪从早到晚不曾停歇，短短一日的功夫便将京城内外都披上了厚厚的银装。

如此雪天自是异常寒冷，不过冷与不冷对于内城中达官显贵家孩子来说却是无所谓。

他们三五成群的在大雪中嬉戏打闹，无所顾忌。

直至天色渐暗后才在仆人丫鬟的央求催促之下依依不舍的各自回家。

年关将近，内城中不少府邸已然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将整个内城的街道照亮的白里透红，看起来一派温馨祥和之感。

可此时通往外城的街道上，一个赤脚少年却无心欣赏这番别样的美景。

少年很冷，因为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粗布麻衣，衣服上的补丁有些已然裂开。

快到小腿弯的裤腿证明了这身行头早已不再合身。

少年嘴唇冻得发紫，脸色也是乌青，但一双明亮透彻的双眸却坚定的看向前方被打扫过的青石板路。

和双脚一般同样冻得红肿的双手端着一个豁了口的大瓷碗，碗中有三个缺了角的馒头，一看就是被人咬过的。

除此之外碗中还有两块看起来颇为精致的糕点，这些便是少年偷偷溜进内城苦等一日的收获。

显然今天他是幸运的，由于躲进了内城的一个胡同里，并用箩筐将自己罩住，所以并未遭到巡逻兵士们的驱逐。

同样也没有被内城中那些个少爷小姐们的家仆打骂。

少年一直等待到傍晚之后，这才悄悄来到某位官员的府邸后门，从散发着恶臭的泔水桶中寻得了这些堪堪能果腹的食物。

但少年却来不及欣喜，此时天色已晚，他必须在东城门关闭之前离开这偌大的京城。

否则在东郊破庙等候他的妹妹将又在饥寒交迫中度过一晚。

少年心中清楚已经感染了风寒；又饿了近三天的妹妹或许根本就不可能独自挺过这一晚。

想到此处少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开始迎着漫天得风雪奔跑了起来。

雪花模糊了少年得双眼，他只能凭借记忆依稀辨别方向。

“咚！”

“啪嗒！”

一声闷响传来，紧接着少年只感觉脑袋一疼，手中的破瓷碗也应声掉到了地上。

被冻得硬邦邦得馒头和糕点也散落在地。

可还未等少年来得及弯腰去捡地上的食物。

\"啪”的一声脆响便在其耳边响起，随即左脸上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少年嘴角一咸，一丝鲜血便溢了出来。

“你他娘的这小乞丐，竟然还敢再来内城？老子都警告过你第几次了？”

这道粗犷的声音少年自然记得，是这内村巡逻兵士的队长，曾驱逐过自己好几次。

听见是他的声音，少年一手捂着肿起的左脸，一手擦了擦迷蒙眼睛的雪水跪倒在地哀声求饶。

“军爷息怒，小的这就离开内城。”

说着便匍匐在地想去捡地上的馒头和糕点。

谁知那队长又是一脚踹在少年的左肩，并恼怒的呵斥：

“你他娘的是不是不长记性？这地方也是你这小叫花子能来的？要是让这内城中某位大人知晓了，老子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被这一脚踹的瘫坐在地，肩膀上也传来了剧痛，但还是立即挣扎着起身想要再次去捡地上的食物。

巡逻队长见状更是恼怒，一脚踩在一个馒头上，那沾满污泥馒头顿时被碾成了碎渣。

紧接着他又是一脚踢飞了一块糕点，再次骂道：

“狗一样的东西，信不信老子抓你去府衙大牢关你个三五几个月？”

这时他身后一名巡逻的军士低声在那队长耳边开口：

“头儿，这大雪天的咱就别理这小叫花子了，您抓他去府衙大牢他还求之不得，每天都有顿粥食可吃。”

队长闻言冷笑着撇了撇嘴。

“也对，这样倒还便宜他了。”

说着又怒视着少年发出威胁。

“你给老子听好了，下次再让老子在这内城见到你，看我不打断你的一双狗腿！”

少年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的点头，但那双看向地面的清澈眼眸中却满是愤恨。

“还不快给老子滚！”

巡逻队长不耐烦的催促，少年只好快速的捡起地上仅剩的两个馒头和一块儿糕点揣入怀中跌跌撞撞的往外城跑去。

少年忍着身上的疼痛，根本不敢停歇，还好在东城门即将关闭之际出了城。

他继续迎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七八里路，这才看到了那四面都漏风的破庙。

少年活动了一下被踹的左肩，感觉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猜测可能是脱臼了。

于是他背身将肩膀抵在路边的树干上，而后咬牙猛的用力向后一顶。

顿时一股钻心地剧痛差点让其晕厥，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但少年愣是忍着没有叫出声来，而是再次加大了力道。

终于“咔嚓”一声轻响传出，左边肩膀这才生生的复了位。

少年疼的瘫坐在雪地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良久才在地上捧起一把雪，也不顾红肿的脸颊，使劲儿的往脸上猛搓。

原本铁青肿胀的脸很快便被他搓的通红，而少年此时也恢复了些许精神。

看着不远处的破庙，少年嘴角终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小妹，你看哥给你带什么回来啦？有馒头，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少年刚一踏进破庙就用欢快的语气喊着。

此时一尊神像下的枯草堆里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回答。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声音，少年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神像下面。

怜爱的看着身形消瘦得小女孩儿脸上满是担忧和自责。

“傻丫头，你怎么会见不到哥呢？哥只是出去给你弄好吃的去了。”

说着少年慌忙从怀中掏出已经被捂得有些热乎得馒头和糕点，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女孩儿面前。

而后微微轻抚小女孩儿的脑袋，为其整理额头上凌乱的头发。

但小女孩儿额头上传来的滚烫感让少年不由得心中一紧，但他还是强自保持笑容开口。

“小妹，赶紧尝尝那桂花糕，看看有没有娘做的那般好吃？”

看见食物的小女孩儿似乎也有了一些力气，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即用脏兮兮的小手抓起那块糕点并分成了两半。

“哥，你也尝尝。”

小女孩儿将大的一半儿递给少年。

少年假装打了个嗝，又故意鼓起干瘪的肚子揉了揉。

“哥在城里早就吃饱了，这些都是哥吃剩下的。”

小女孩俏皮地朝少年耸了耸小鼻子，撒娇着哼了一声。

“哼，哥哥又骗人，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吃，你若不吃，那宁儿也不吃了。”

少年无奈只能接过那半块儿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随即催促道:

“哥已经吃了，小妹你些吃吧，吃饱了睡觉就不冷了。”

小女孩儿苍白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了一抹可爱的笑容，但紧接着却又瘪起了嘴，一下子扑进少年怀中。

“哥，我刚才梦见娘亲了，她说要接宁儿去她那里，可是......可是我告诉娘亲我还要照顾哥哥的......咳咳咳~！”

小女孩儿话还没说完，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少年慌忙轻拍她的后背，眼眶已然湿润，声音也有些哽咽。

“对，小妹还要照顾哥呢，娘她不会接你去的。”

“是吧？娘？”

少年清澈的目光扫视着此间破庙，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像是真的在询问故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