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篇】
我名刘协。
本该自称朕的,但我已经不是天子了,我在几年前彻底宣布了退位。
我一生未娶,如今五十有七,有族叔刘备的孙儿,也就是刘禅的孩子给我养老,日子也很不错。
这个孩子叫刘谌,很正直也很有血性,我很喜欢。
不论臣子友人如何劝说,我都不愿娶妻生子,一来我不想给一些贼心不死之人看到任何继续家天下的希望,二来,我心中有个不可言说的影子。
是仰慕还是依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年少时遇见了太盛的风景,以至于再难走出来。
不丢人的,很多人陪着我一起走不出来。
现在的大汉已经踏上了共和的第一步,摸索着前进着,但蒸蒸日上,我幼时见证过的狼烟四起,风雨飘摇,说起来竟恍如隔世。
然而我清楚,是谁结束了这一切。
有些人真的如孔明先生所说一样,是很过分的人,把自己弄的心里装着苍生安危,肩上扛着社稷兴亡,步履蹒跚,往那海清河晏的远方,从来不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在凝望。
但就是这样才最令人心折。
我只是见证者。
我的一生只有早年吃过苦,在一个夜下奔袭的夜晚之后,便很惬意而幸福,我做不到那么纯粹而理想,仿佛一只注定会扑进火里的飞蛾一样去追光。
很久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那个晚上我大大方方的直接去叼殷灵毓手里的糖,梦见我不再瞻前顾后,在意他人眼光,说我想要殷灵毓一直看向我,陪着我。
但这也只是梦罢了,她为了天下而敢救倒悬日月,我又岂可妄想。
我笑我怯懦,于是明月当前,不敢揽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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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篇】
爱美酒,好美色,放荡不羁,一心想着做出一番事业,或者说,做个顶尖到能青史留名的谋士。
这是遇到灵毓之前的我。
我之才学,在书院起便锋芒毕露,无人不赞叹,因此我一直带着一些隐隐的骄傲,所以当年会看不上过于仁义的主公。
乱世豪杰辈出,我自为我谋明主,袁绍优柔寡断又自大,我不屑在此处蹉跎,于是就离开了。
我自诩隐士,交往各路英雄文士,仿佛自己是棋手,而棋子尽在我掌控,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我遇见了殷灵毓。
她救了一个人又一个人,救的其实没什么意义,流民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活到明天,可她去解他们疾痛。
谁在乎。
她说,他自己在乎。
于是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眼中的“棋子”,是与我一样的人,要吃饭,要睡觉,想活下去,即便只是三尺微命,微小到微不足道,至少他自己需要这一份援手。
他在乎。
而我高高在上,觉得没人在乎,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初入小沛时我跟着殷灵毓去见众生百态,她的义诊摊子前我重新认识到了这个世间,不起眼的每个人都有血有肉有思想,都是人,我从前未免太骄傲又太自我。
而殷灵毓对我,何尝没有伸出手。
比起汤药更用心的一顿顿药膳,搭配得宜,精细,给我补着身体,然而她什么报酬也没要。
所以我后来甘愿开始戒酒,只偶尔小酌一点,然后被她抓住,享受被人关心的烦恼。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个女子,还笑过她怎么喝不得酒,那也少了太多乐趣了,她就轻笑一声,轻描淡写:“但我会酿酒,你再笑,一口都不给你喝。”
然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就像现在一样,我对着月色举起杯,甘洌的酒水畅快的流进喉咙,不过不会有人再执着的对我伸手了,于是我只能放下酒水。
奇怪,这种酒不应该苦才对。
明明身体不好的是我才对。
你把自己折腾成那样,值得么?
你不在乎你自己,却忘了我们都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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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篇】
在下刘备,字玄德。
有两个结拜兄弟,有一些知己友人,还有一个军师。
少时未建寸功,后来行侠仗义,一朝朝廷势微,我便立愿,志在匡扶汉室,重现盛世之景。
在这个过程里,我结识了二弟三弟,投奔过师兄,做过县尉小官,大破过黄巾,镇压过叛乱。
但后来我食言了。
我亲手将汉之一字传承但也推翻。
不知地下先祖见到我这个不肖子孙做出如此事,会如何看待我。
但我不后悔。
初见殷灵毓时,我尚且是冲着医术与仁心去的,我觉得她和我一样,我觉得可以将其引为知己。
特别是在她的问题之后,我看见,原来也有人真正看见这世间百姓之疾苦,原来我从不孤独。
也正是因此,我冲动之下问出口,我请她做我的军师。
她当时似乎眼前亮了一下,然后才摇头,说了句当时的我不明白的话,说,主公有最适合主公的军师。
是委婉的拒绝,再加上她当时年岁小,我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但我没想到她会为了我做那么多。
天子后来在她的努力下花落徐州,我心中的惊喜,感激,愧疚,促使我第二次问出口,即便有些可笑,我邀请一个尚未及冠之人做我的军师。
她第二次拒绝了我。
所以这让我后来很久都没再鼓起足够的勇气提起这件事,但我的军师的位子一直空着,留给她。
不管她怎么想,在我心里,她就是最适合我的军师。
可我也没想到,第三次再把这个问题问出口是在那样的境地下,她的眼神本来坚定又灼烫,本不该没有聚焦又空茫。
从前我一直想,她到底在追逐什么,并庆幸她选择与我同行,我们配合的很好,一切都在变好,所以我才接受不了她似乎要离开的事情。
可是听到预言后我开始想,我想她为什么要选我。
很辛苦吧?去奔向一个已经预知过会失败的主公。
所以后来她走之后,我选择了现在这条路,我不想让她一人独行。
夜里推开纸笔,抬头望去,孤灯曾照故人。
淡墨掩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