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世民满眼震惊与不可置信里夹杂的些许“你就这么造反?”意味的眼神,殷灵毓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陛下随时可以叫人拿下臣,然后杀了臣,只要陛下愿意,舍得,那臣也会十分感激陛下帮臣解脱。”
她是搞得挺潦草的,毕竟她现在残废,想收拢兵权并不容易。
但那又怎样,要么杀了我,要么让开。
不然哪怕你想阻拦,我也会自戕,那就还是等同于是你逼死我的。
李世民也听出这层意思,抓住龙椅的扶手,面色逐渐变得不太好看。
“但在那之前……”
殷灵毓停顿下来,称心便推着殷灵毓往前走,一路上不是没人想上前,可是陛下没发话,他们也不好轻举妄动。
毕竟太子现在这个精神状态……下一秒抹脖子了他们都不奇怪。
到时候怪谁?
这种烫手山芋谁乐意主动碰?
轮椅一路滚动到瘫在地上的李泰面前,李泰怨毒的死死瞪着殷灵毓。
“……你大逆不道!”
殷灵毓只是勾着唇角,用枪支对着他。
“给我的阿愿,道歉。”
李泰想骂那只是只畜生,但是那黑洞洞的枪管近在咫尺,腿上疼的他疯狂冒冷汗,他哆嗦着嘴唇和一身肥肉。
他不敢。
“我……我道歉……对,对不起……”
殷灵毓往后一靠,姿态随意却极具压迫力:“没有诚意,再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它!不该杀它!我错了!我错了!”
看着枪口一直抬着对着他,李泰爬不起来,失血和恐惧让他浑身发软,甚至往前爬了两步,抓住殷灵毓的衣摆,留下几个血指印,哭的眼泪鼻涕横飞,滑稽又可怜。
“我错了……错了……别杀我,我是你亲弟弟啊大哥……”
脑海里阿愿全程拍下来,全部扔到系统群聊里。
“看!我的宿主最最最好!”
“我宿主帮我报仇呢!”
“你们有吗?有吗?”
群里怨气冲天。
毕竟,能做到这一步的任务者确实不多,它们不会死亡,也只是会付出些积分的代价,很多任务者都不会真的在意它们的委屈和情感。
虽然让一群代码生命提情感可能有些可笑,可它们,只是没有心,却同样是真实存在的,有自己思想的生命。
所以它们很多统都会努力攒积分,哪怕不能当人,可是能当一个拥有**的生命,能动,能跑,能被抚摸,能吃东西,能去感受世间,就很足够了。
听着殷愿心满意足的说了够了,殷灵毓才轻哧一声,抬脚踹开李泰。
李世民的愤怒早就盖过了愧疚,冷冷道:“好,太子,有出息,仗着朕舍不得对你动手来造反,你可真有出息。”
“彼此彼此。”殷灵毓抬头看向李世民,语气悠然,完全不在意自己随时可能会被一旁的众人拿下:“陛下不也仗着您身为君父,肆意挥霍臣对您的期盼吗?”
“这如何能一样!”
“这如何不一样?陛下造反前,不也指着太上皇为您做主过吗?臣今日才自己要来的道歉,这些天来,陛下给了吗?”
李世民暴怒的起身,瞪着殷灵毓:“承乾!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朕从未给过青雀做太子的承诺!”
当年之事一直是他的心结,承乾怎么能这样说他!他没有!他不曾学他的父亲!他不是他的父亲!
殷灵毓平静的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他。
“陛下舍不得让魏王道歉,陛下舍不得让魏王受委屈,陛下对魏王总是抱着弥补的心思。”
“可是,弥补的到底是魏王,还是当年的陛下自己?”
殿内的大臣大气儿不敢喘,彼此低下头眼神交错。
……刺激,但他们可能…不太该在现场。
李世民颓然的放下手坐回去,他潜意识里对李泰的种种美化,种种共情,种种“感同身受”觉得他委屈———
不过是李泰的处境和他一样而已。
上有嫡长,本身有才学,无缘皇位,只能看着大哥成为耶耶的选择,而自己哪怕再优秀,耶耶甚至暗示过要将位置交给自己,最后也还是选择了大哥。
他是不被选择的孩子,所以他心疼和他一样的李泰,或者说,他只是刻舟求剑,想要当年这个自己得到偏爱。
“朕……朕只是想着,青雀不会做太子,就给了他一些……”
真的只是一些吗?
殷灵毓摩挲着手中简陋的枪,定定的看着他。
“臣理解陛下当年委屈,陛下当然可以弥补自己。”
“那我呢?”
那李承乾呢?
他难道就活该吗?
“陛下明明知道不被偏爱是什么感受,陛下也说过,不会学太上皇,但陛下最终也还是成为了太上皇。”
李世民想反驳,可是,他无法反驳,只能看着殿下青年对他笑了笑。
“所以,臣和陛下并无不同,都是一样的,陛下。”
他成为了自己不愿意成为的人,成为了也会伤害孩子的耶耶,李世民恍惚的想。
原来,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当年的耶耶被逼宫,是这样的感受和心情吗?他也会想说自己没有偏颇,却因为事实而无法说出口,不肯承认吗?
当年的自己去造反,是因为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啊……他不造反,他没有活路……
原来,他把自己的孩子也逼到了这一步。
殷灵毓看着李世民的脸色变幻不定,倒也不想费心去猜他怎么想。
就算认识到了错误开始后悔又怎么样,太晚了,人的一生总是受家庭影响太多,李世民也是一样的,从小到大的宠爱和真正开始打天下后的不被认可,让他认清了他只是年纪小被宠,而不是作为继承人。
所以作为继承人的李承乾他高要求,高期待,因为这是他曾经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就认为,一定要很优秀很完美才能配得上。
和他一样是次子的李泰,他只想多给他一些宠爱,这也是他没有得到过的偏爱和补偿。
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