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殷灵毓那态度,认认真真,正到发邪,朱元璋也就渐渐没了那点不好意思。
人口的确是缺,军队要人,种地要人,徭役更要人,想要发展什么都离不开充足的人口作为支持,但朱元璋并不明白除了鼓励百姓生养,还要怎么做。
去年他就干过诸如在某些地区施行“新生子女,永不加赋”的政策,还有给贫民家的孕妇发米粮,晚于规定年龄婚嫁的要收额外税赋等事情。
但真不见他放开寡妇嫁娶。
殷灵毓只能试图掰开揉碎了给他讲。
“上位,您也想增长大明人口不是吗?”
朱元璋莫名其妙嗯了声。
他已经颁布了很多政策了啊,减免税赋,发米面,禁止堕胎等等。
在他看来,已经是所有能增长人口的途径了,剩下的只能靠时间慢慢来,还有清查流民,或者,西南的土司,北边的残元,从那些地方抢人。
“那,女子若是生育太早,就很容易一尸两命,男子太早行房,容易坏了身子,这些先父带着臣算过,查过,并非空穴来风。”
“若是能等到双方身体长成,再孕育下一代,下一代身体好,更易养住,母体也不至于太艰难,能继续生育,不至于死去或太过伤身,这样虽然看起来推迟了几年才能开始起效,但下一辈都能是健康有力的孩子,身体更好,也能保留更多的人口,一增一减,比现在的成亲年龄更好一些。”
朱元璋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他脑海里回荡着他自己根深蒂固的思想,他从小听到大,什么“早栽秧早打谷,早生儿子早享福”,还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有没有男丁的耻辱与绝后的恐慌。
可是,朱元璋又想到妹子,妹子给他生下大儿子,他当时激动到几乎要喜极而泣,但在军营中,他没能陪她,最后是在下人口中得知当时究竟有多惊险,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
妹子给他在他最厌恶的饥饿里,拼命给他带饼吃,妹子陪着他随军,给他生儿育女,他在妹子面前,总是舍不得不让步的,妹子为他付出这么多,他不想让她受委屈,总归大事上妹子总是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其他事情上,他愿意让着她。
妹子当时……也足有二十几了。
那更小的女子呢?他的女儿呢?
朱元璋从来没注意过这些。
他局限在他的思维里,他得不到的安稳农家生活里,将其扩大到天下后,很多时候其实不合时宜。
但他又掌控着绝对的权威,杀性重,下手狠,从不妥协让步,一心想要构建他认为稳固清明的朝堂和天下。
以至于无人能劝,最终留下太多四不像的高压规矩,滑稽的束缚皇帝本身的祖训,乱七八糟,洪武年间甚至会有农民起义的治理。
朱元璋错了吗?
也许吧,他的确不对。
朱元璋真的很坏吗?
却也不算吧。
他杀的官员人头滚滚,可是至少他想过如何保障百姓的利益,即便他们其实没办法真的拿着本《大诰》拿下官员。
可至少,朱元璋这么做了。
预先敲了个边鼓,留着等以后再提起女子做工做官,殷灵毓等朱元璋看起来稍微接受了一些,才又开口:“果树不到年头硬要结果,结出来的都是又小又苦的,何况人呢?上位觉得如何?”
这时候的朱元璋还不是后期的他,现在是洪武二年,他忙于北伐,忙于恢复民生经济,忙于整理户籍,整顿天下,还带着一些走过乱世后真心实意的为天下计。
“你……算了,咱派人让太医院仔细查一查。”
“若当真如此,你就和钱唐,还有刑部那些大臣,一起把律法稍作修改吧。”
朱元璋抬起手揉了揉额角,又放下,他看着自己粗糙的,向来握惯了刀剑的手。
他似乎用它打开了什么枷锁。
但他想不明白。
于是眼底越发幽深。
殷灵毓,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能说出这些见地?
江晚月和江太医坐在一边极力降低着存在感,朱元璋顺手就把江太医带走了,出门时还做出了很是不快的样子,带着马秀英就回了宫。
一面叮嘱了江太医,若有人打听该怎么说,一面吩咐他负责查证殷灵毓所说之事,户部郎中也被他叫了过去,令其配合。
至于牛痘的实验,自有他人去做。
等休沐过后再上朝,大臣们敏锐的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殷郎中和陛下好像有点别苗头?
休沐前总要留人家吃饭,今日却不闻不问的,似乎还有点不太想看见她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情?
江太医面对打探,“吞吞吐吐”把殷灵毓的“娶夫”给说了。
前来打听的大臣:!
不是?啊?娶什么?谁娶?
怪不得陛下发火呢!这可真是前所未闻!
李善长府上,打听回来消息后,众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下可好,原本只是担心,他们的新大腿和陛下到底闹了什么别扭,现在他们可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劝阻殷灵毓了。
“要下官说,不过是年轻人还不知天高地厚,狂悖之语,何须在意。”
“呵,要是没到陛下跟前,确实不用在意。”
“她怎么想也扯不到我等身上,可她和上位这样冷着,我等心里没底啊!”
是的,这才是根本原因,殷灵毓能给他们争取利益,敢在老虎头上捋胡须,他们需要殷灵毓站在那里,所以他们才不管殷灵毓身为女子,甚至可以不在意她这样荒唐的话语。
有人眼睛闪了闪。
“本官倒是觉得,此事很好解决。”
李善长本来还稳如泰山,并不慌乱,可等他听完胡惟庸及其党羽的话,却皱起了眉头。
“你们确定,如此可行?”
“她要俊俏的,送去就是了,枕边风吹着,还怕她对着陛下不改口吗?”胡惟庸笑道。
反正,那投靠的商户说过,那些漂亮的玩物,来历都很干净,他前元时就开始做了,熟悉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