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就这么抱着殷灵毓往回走,谁也没劝。
不知道是谁,往上跟的时候,还踹了遣唐使头领的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一脚,骨碌碌滚动进了排污水的沟里。
明明是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为什么要有倭人。
殷灵毓的手捂不热了,孙思邈也没有办法,人死了就是死了。
谁也控制不住眼泪。
她没过几天好日子,却让百姓们能过上好日子,但她自己,看不到了。
李世民罢朝了。
没人管。
李承乾亲自给殷灵毓捧灵位,李世民本想抬棺,叫孙思邈骂了一顿,怕他身为帝王,影响了小徒弟下辈子的气运命格。
李世民听完后不再强求,但还是亲自写了祭文,他这几天眼睛一直干涩着,好像已经流干了泪,心里也木着,反应都迟钝。
孙思邈本想给殷灵毓看风水寻一宝地,但李世民决定,让殷灵毓随葬昭陵。
白色的挽联被吹的哗啦啦响,雪很大,把天地都盖成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像她。
如冰雪般。
但是,她其实怕冷。
李世民将亲手猎的皮子放进了棺里,随着土埋了下去。
回程,回宫。
“耶耶。”
李渊拉住他:“不准去。”
“药师去。”
这次李渊答应的毫不犹豫:“可以,但我也去。”
他心里不比李世民好受多少。
把倭国抹平,也难消这恨。
半道上李世民想起殷灵毓说的话,掀起帘子吩咐马夫:“去庄子上。”
马车于是转了一个弯,后面还带上了一溜的大臣们。
庄子上能主事的人都走了,显得有些寥落,李世民很熟悉这里了,牵着长孙无邪和李承乾走。
书房,小妹说书房。
疾步走到门前,李世民深吸口气,推开门。
书架上,桌案上,密密麻麻都是一摞摞的纸页,装订的,散落的,写满字的,涂涂抹抹的。
喉头哽住,李世民伸手去拿最近的一份,能拉开硬弓的手居然也会抖成这样。
“江南泽国,陂塘如棋,乃思以天工补造化,作桑基鱼塘之议,筑土为基,基高六尺,植桑其上,掘地为塘,塘深丈余,畜鲤其中,桑饲蚕而丝帛兴,蚕矢沉塘饲鱼,鱼游水而鳞介肥,塘泥曝干沃桑,阴阳相济,循环无穷,此生生之道也………”
长孙无邪走上前,也拿起一叠。
是接生用的产钳的构想,还有水产接生法,刨腹产可能性。
其他人也往起拿,小心翼翼的。
钢铁的各法对比与灌钢法,高炉炼铁的可能性,蒸汽锅炉为动力的蒸汽火车,海运的楼船安全性……
卫生健康的必要性,教育与法律的重要作用,关于扫盲的展开,拼音与简化字的意义……
她把能想到的,基本上都尽可能融入大唐的写了一遍。
在视线模糊的一瞬,李世民手忙脚乱把东西放回去,转身跑出去蹲着哭,与其说是哭,不如说在啼血,他们这些天哭的太多,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调子。
贞观六年春,倭国尽灭,银金矿探出,但将士们中的一部分先回来了。
归来的队伍里还跟着弃文从武的王皓,面容平静,坚定。
他想,拿爱去困住别人是很自私的事情,他就算入赘到殿下名下,也不能给殿下留后不是吗?
更何况,他不知道什么才算爱,他的心意里包含着敬佩仰望,带着利益谄媚。
没有人配的上殿下。
那就跟随你的脚步吧,我会代你看你所改变的这个世间。
李世民给殷灵毓的追封,除了梁国公,还有尚书令。
他曾经不再设的,属于他的尚书令。
众人不肯给殷灵毓加谥号,她明明是个年轻的小娘子,连及笄都还没过,字都没起,她应该活着,应该捣蛋,应该接着折腾他们,吓唬他们。
怎么就需要谥号了呢?
出海的那些人是贞观六年年底回来的,灰头土脸,但带回来了红薯玉米等东西。
还有一份更加详尽的世界地图,更多稀奇古怪的种子,对于李世民来说,比丝绸之路,比天可汗分量更重。
李世民凝望了很久,然后去翻那些殷灵毓的手稿,果然,很快找到了一份阐述海贸的利益与掠夺性的。
小妹想的真远,真是的,想累死二哥是吗?
红薯土豆和玉米,还有占城稻,都在贞观七年年初种了下去。
也是这一年,蒸汽火车发出第一声汽笛,哪怕铁轨只铺了三里路,但很快就即将不止三里了。
社学基本上覆盖了大唐,男女都坐在里面读书,明净的玻璃窗倒映出课本上的拼音字母。
彼时世家已经不成气候,被迫主动向朝廷依附和臣服,他们的人脉资源被打乱分散,李世民在殷灵毓留下的资本和商业的看法里找了一些,拿他们作为实践。
比如国有企业,比如股份制。
效果很不错,而他们只能接受,并配合的搞一些支教,投资,作为交换的诚意,因为这样他们起码能够延续下去。
他们也就免于知晓,几百年后,有人拿着他们的族谱,来上了一出“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
有失也有得,这样的平衡,也许对被欺压过的百姓并不公平,但却是最适合如今的大唐的方式。
现在的大唐成婚年龄是十八岁,而且女官也逐渐多了起来,以后的事情没人说得准,但至少此刻,大唐拐了个弯,隐约走向了一条更辉煌的道路。
大唐的后续发展,殷灵毓并不知晓,但她尽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希望不要再有安史之乱了。
希望真的能如同自己原本的世界一样一样,人人吃得饱饭,看得起病,读得起书。
那就足够了。
原身很满意,殷灵毓拿到的积分是顶格的五百分,另外附送了一段话。
“姐姐很厉害,很暖和,要一直走下去。”
会的,殷灵毓想。
系统996被殷灵毓还了那五十积分,想了半天,买了一点家具给殷灵毓布置系统空间,说是乔迁礼。
殷灵毓在空间里休息了大约两个星期,再次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