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灵毓有些疑惑的又递了递。
戏志才还是没有伸手。
“殷珏,此物不应轻与人。”
“你不是旁人。”
戏志才深深看了眼殷灵毓,双手接下。
他一直都不明白殷珏到底在想什么,就像他被医治时一样不解。
但不妨碍他欣赏和尊敬这样的对手。
和……朋友。
毕竟,他说了,他不算旁人,不是么?
送出防身工具的殷灵毓一转身,也不知道戏志才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去看刘协,许褚在给他充当近卫,别说,安全感确实拉的很满,只是衬的刘协更瘦弱了。
“嗯,陛下圣体无虞。”
刘协收回手,手腕上还残留着属于他人指尖细微的凉意,便叫许褚给殷灵毓赐座,留她一起烤火。
青铜撩炉里烧着上好的兽炭,帐里飘动着淡淡的香气,刘协看着炭火发着呆,这些东西都是刘备和曹操还有颍川世家给他预备的,他接受起来都已经开始觉得陌生。
舒服吗?
舒服的,天子本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高兴吗?
刘协不知道,也许他还是跑出来的时候更高兴。
战场离得远,连隐隐的喊杀声和鼓声也听不到什么,风被挡在营帐外面,刘协就看到殷珏开始叫人准备东西,还拿了个包袱过来翻看。
是要施展传言里,宛如傀儡师一般,能用针线把人缝补好的绝活儿吗?刘协见也没什么旁人,就不再端正,从座位上下来又凑过去。
“殷卿这是做什么?”
殷灵毓正在检查从军医处拿来的急救包,她在小沛时就折腾出羊肠线了,到了徐州更是一手交给华佗,成规模的监制,就为了供应战场上的使用。
自然,配套的军医也进行了培训,殷灵毓还把一些针线好的女子拉了进来,形成了一支简陋的医疗队。
医疗队还都是殷灵毓怎么教就怎么做呢,不仅不理解原理,且还没彻底扫盲呢!殷灵毓真是越想越叹气,侧头去看刘协:“这些是可以止血的东西。”
也不知道华佗的曼陀罗培育计划成功没有,麻沸散肉眼可见的不够用啊!
许褚跟在刘协身后,曹操吩咐他寸步不离,他就老实的往那一站,殷灵毓看着他不由眼热。
多好的搬运工啊!
摁人也很合适!
殷灵毓对刘协发出了邀请:“陛下,稍后一起去看伤兵否?”
带上你的近卫那种。
刘协眼睛一亮,乖乖点头。
戏志才想拦,但看着天子兴致勃勃直接应下,和程昱对视一眼,摇头苦笑,默默跟上。
毕竟,他俩已经是留下的人里,比较靠谱的了。
难不成指着许褚能劝阻天子不要以身犯险?还是指着始作俑者殷珏能放弃拐带天子?
说是稍后,但几人收拾了一下,带着护卫和医疗队就出发了,越往那片山谷走,金戈声越鲜明,哪怕听得出已经在追逐和远去,程昱还是忍不住开口:“战地凶危,莫若扈跸还驾为安。”
要不还是把陛下送回去吧。
“无妨。”刘协抬手制止,他来之前,殷珏也和他说过了,哪怕是在战场后方,甚至不用打扫战场,也并不百分百安全,还会比较血腥,他是自己选择跟来的。
远远能看见战场了,医疗队迅速摆开训练时的架子,架锅,烧水,煮麻布条,剪刀,细细的洗手。
打扫战场的人一看这边高高飘起了面旗帜,知晓是之前通知过的保命的地方,抬着还能喘气的战友就往这边送。
旁边曹操的部队不知道啊,他们两边各留了部分人,看着刘备的队伍目标明确的抬人,上去一问。
哦豁!
专门有人救人啊!
自家能不能去?!
不管了先去了再说!那可是殷小神医啊!
刘备手下待遇真好!
而殷灵毓已经沉浸式开始抢救,根本没空管身后谁是谁。
“那边那个!腿上两刀,不准拔!快点压迫止血!”
“这个放过来!轻点!过来两个人压住!麻沸散呢?”
“别愣着!还有谁手上有空?过来把他摁住!”
于是刘协等人就看到一个气场全开的殷珏,拿着一套银针和煮好的麻布条做紧急止血,每个伤兵都是寥寥几句,勉强止住血就奔赴下一个,手上,身上,很快都是血,伤兵们躺在地上,有的哀嚎,有的气若游丝,眼睛里逐渐冒起生的希望。
殷灵毓没问都谁是谁,也不问都是什么身份,重者先,轻者后,秉承着最好都能救回来的理念,埋着头。
出血点大多都是肉眼可见的,是血淋淋的,总要人帮忙摁住,才敢往上浇酒精,人手很快就不够用了。
刘协定定的看着。
战场和医疗,死亡与挽救,鲜明又触目惊心,殷珏几乎是在与阎王抢人,他的手又抖起来了,嗓子也有点哑。
可,只是在救一些最普通不过的兵。
他在践行他所说的话。
从始,至终。
刘协抬脚,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有些苍白,呼吸间都是血腥味儿,他狠狠掐了一下手心,走到热水边,学着医疗队的样子,挽起袖子,洗手。
“陛下!”
“闭嘴!”
殷灵毓头也不抬喝止一声,抢救过程中,除了报病人体征,最好不要出现大呼小叫,她管喊的人是谁,要喊也给她等到缝合完再喊。
程昱哑然。
但他也被震住了,没再开口。
毕竟没人逼刘协,他们再三劝阻又何苦。
刘协则是走到了医疗队中间,哪怕依旧带有对着面前场景的恐惧,还是接替了殷灵毓,摁在那截儿断肢的血管上。
很用力,指尖泛白,微颤。
血在他手下止住了。
“做得很好,坚持一下。”殷灵毓迅速穿过羊肠线,拿酒精清创,刘协手下的筋肉都在痉挛,刘协一下子就彻底白了脸。
然而,手却没放开。
殷灵毓只缝上了最粗的动脉静脉几根主血管,手上混着酒精往下滴淡红色的液体,匆匆往下一个人跑。
刘协松手,那血还在渗,却是能撑住,等着其余人腾出手来再缝的样子了。
这时候,刘协才感受到喉咙里的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