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夜做了这样的一个梦,导致第二天姜愿见到兰鹤卿时,神色复杂。
赶巧,今日兰鹤卿休沐,不用去刑部。
姜愿为了不和兰鹤卿打照面,准备在西厢房里待一整日。
只不过一般赶上兰鹤卿休沐的日子,老夫人都会让他去荣乌院用饭。
原先是因着他时常一个人,老夫人心疼孙子,才有了这个规矩。
如今兰鹤卿虽然娶妻,但是这个规矩也没废。
所以元吉来请姜愿过去时,姜愿还有几分不太乐意。
不是不想和兰老夫人一起用饭,是她不想见兰鹤卿。
为了和离书,她还得和兰鹤卿扮演恩爱夫妻。
姜愿只怕自己忍不住。
姜愿攥着菱花镜的手指节发白,昨夜残梦如潮水漫过心尖。
梦中人指尖的温度,带着几分凉意,顺着脊背蜿蜒而下时激起战栗。
她抬头,此刻竟在铜镜里对上兰鹤卿似笑非笑的眼。
吓得她险些将这面铜镜打碎。
“夫人,奴婢给您梳妆。”
芷荷捧着妆奁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木门吱呀作响。
兰鹤卿站在门外,玄色锦袍衬得眉眼愈发清隽。
“听闻夫人昨夜辗转难眠?”
他踱步至妆台前,伸手拿过了妆奁里的簪子。
簪尖若有似无划过她后颈,他微微弯腰,替她簪上了这支东珠簪子。
“秋风萧瑟,可是被衾单薄?”
铜镜里映出他俯身的轮廓,温热气息拂过耳垂。
姜愿想起梦中正是这双手解开她腰间丝绦。
她喉间发紧,猛然站起时裙裾带翻了青瓷胭脂盒。
殷红脂粉泼洒在兰鹤卿袖口,像雪地里绽开红梅。
“梅姑在外面。”
“别慌。”
他扣住她手腕,指尖在腕骨处轻轻一按。
姜愿微微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身影。
难怪,不是梅姑过来,兰鹤卿也不会来装样子。
“祖母最喜看我们鹣鲽情深,夫人莫不是忘了?”
听到这句,姜愿还能说什么,只好扯出一抹笑意。
“有劳夫君了。”
得了自己最想听的称呼,兰鹤卿心情不错的坐到一旁。
“劳烦梅姑稍候,我给阿呦描眉。”
铜镜里映出兰鹤卿执起螺子黛的模样,他眉眼精致,唇角微微勾起。
姜愿攥着袖口往后缩了半步,却被他虚虚按住肩膀。
鬓发上插着的那支东珠簪子还在颤动,这般亲昵,她无端想抗拒。
“松烟墨制了三个月的黛石,很衬阿呦的眉色。”
兰鹤卿忽然出声,姜愿眨了下眼。
似乎是在说,差不多就行了。
可兰鹤卿好不容易抓到人,哪里肯放过拉近关系的机会。
“二郎君请便。”
梅姑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似乎很是满意两人如此恩爱。
此刻兰鹤卿执笔的手稳得可怕,黛尖悬在她眉骨上方半寸。
“好了,别动。”
姜愿喉头一哽,刚要反驳,忽觉眉间微凉。
那点凉意顺着眉峰游走,竟与梦中他指尖的温度分毫不差。
菱花镜里映出他俯身时垂落的发丝,在晨光里泛着鸦青色的冷光。
他用尾指托住她下颌,螺子黛在眉尾轻轻一挑。
“前些日子,刑部有位大人说他家娘子总爱在画眉时乱动。”
“画歪了又不依不饶,我作画的手艺还行,阿呦不必担心。”
听到这句,姜愿攥紧衣角,谁问他了!
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兰鹤卿低笑一声,黛石在眉间重重一顿。
“后来他说,该早些学会给夫人画远山眉。”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梅姑轻咳,似是在提醒时辰。
姜愿这才惊觉他左手始终虚拢在她腰后,隔着层锦都能觉出掌心灼热。
“好了。”
姜愿望向铜镜,远山眉斜飞入鬓,黛色浓淡相宜,竟比芷荷画得还要妥帖。
兰鹤卿没说谎,他这作画的手艺,在大齐也难以有几个可以比得过的。
描眉而已,不是难事。
姜愿怔忡间,他已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恩爱戏码还要演到陪兰老夫人用过饭,姜愿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
她受不了了,明天她就把那本大齐律法读完。
她要和离,现在,立刻,马上!!!
兰鹤卿的掌心温热,握着她手的力道也是让她挣脱不了。
两人一道去了荣乌院。
还没进门,便闻到了正厅飘着银鱼羹的鲜香。
梅姑上前撩开门帘,兰鹤卿牵着姜愿走进去。
看到两人紧握的双手,兰老夫人无奈摇摇头。
“行了,知道你娶了新妇,丢不了,松手吧。”
在她这老婆子面前恩爱,真是招人烦。
听兰老夫人关爱的责备,兰鹤卿有几分不舍的松开姜愿。
三人一道落座,不多时,桌子上又添了几道菜。
是西北的口味,兰老夫人特意嘱咐小厨房做的。
饭桌上,兰老夫人只是照例问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目光扫过姜愿微肿的眼睑,老夫人撂下青玉箸。
“脸色这般差,可是鹤卿不知体贴?”
兰鹤卿舀了匙杏仁豆腐递到姜愿唇边:“祖母这可就错怪孙儿了。”
“昨夜夫人说要看话本,孙儿陪着熬到三更,是不是?”
瓷匙磕在贝齿上发出轻响,姜愿一时有些没回过神。
望着男人眼底潋滟的水光,忽觉这双眼睛与梦中重叠。
她没有张嘴,只是伸手接过碗。
幸而兰鹤卿也没纠缠,松了手。
杏仁豆腐入口,喉间甜腻化不开,耳边响起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笑。
“到底是年轻夫妻,话本子有什么趣儿,早些给我添个重孙才是正经。”
“兰府也许多年没有添过子嗣了,我年纪大了,只想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闻言,姜愿手一抖,她觉得,再不跑,估计老夫人都要想着孩子是男是女,将来要做什么了。
趁着她愣神,兰鹤卿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杏仁豆腐。
他从不做如此轻浮举动,可这样,也证明他有多喜爱姜愿。
“祖母教训的是。”
兰鹤卿银匙轻叩碗沿,主动给兰老夫人盛了一碗汤。
“今晨送来的银鱼倒是新鲜,祖母尝尝?”
兰老夫人盯着兰鹤卿那截沾着胭脂的袖口,浑浊眼底掠过精光。
她是老了,又不是糊涂了。
哪里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别扭。
貌合神离却又恩爱非常。
只是没想到,这一头热的,如今是兰鹤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