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醉仙楼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喧嚣直冲云霄。
许元、李瑞、黄德贵三人占据了临窗的雅座,桌上早已铺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酒。
这一夜,注定是属于他们的狂欢。
三人推杯换盏,酒到杯干。
李瑞一张老脸喝得红光满面,举着沉甸甸的酒杯,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
“二…二品!通灵木作啊!哈哈!老子这辈子,没白活!值了!咱们瑞木堂,是真的出息了!”
黄德贵更是激动难抑,通红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打着桌面,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嘶哑着嗓子吼道:“谁他娘的说咱们水井镇出不了大人物?许元!你小子!就是咱们水井镇最大的骄傲!”
“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们瑞木堂,老子第一个抡起斧头跟他拼命!”
两位淳朴的老人彻底醉了。
他们勾肩搭背,时而放声大笑,时而老泪纵横,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那些颠三倒四,却又满含真情的醉话。
许元看着他们毫无保留,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淌过。
他脸上也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轻松笑意,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陪着两位长辈。
直到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中天,夜色深沉。
三人才相互搀扶着,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醉仙楼,回到了客栈安歇。
第二天清晨。
宿醉带来的轻微头痛还未完全消散。
三人简单收拾了行囊,没有在繁华的清河郡城过多逗留,便踏上了返回水井镇的归途。
当瑞木堂那熟悉而略显陈旧的门楣,再次出现在眼前时。
李瑞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门口,看着身旁这个身姿愈发挺拔,气质越发沉稳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浓浓的不舍。
他郑重地伸出手,那只布满老茧和木屑痕迹的手,重重地拍在了许元的肩膀上。
力道很沉。
“许元。”
李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沙哑低沉,眼眶已然彻底泛红。
“从今天起,你就算真正出师了。”
“你的本事,你的能耐,你的前程,早就不在这小小的瑞木堂,不在这偏僻的水井镇了。”
“这里太小,是方浅滩。”
“困不住你这条即将入海腾飞的蛟龙。”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股离愁压下。
“但是!”
“你给老子牢牢记住了!”
李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顽固的执拗和强调。
“无论你将来走到哪里!无论你飞得多高!无论你成就多大!”
“瑞木堂!”
“永远是你的家!是你的根!”
“我们这里的老家伙,永远在这里,点着灯,温着酒,等着你随时回来歇脚!”
旁边的黄德贵早已是个泪人,他红着眼圈,蒲扇般的大手也用力拍打着许元的胳膊,嗓门依旧洪亮,却带着明显的哽咽。
“是啊!许元!好小子!争气!”
“你给咱们瑞木堂,给咱们水井镇,挣回了天大的脸面!”
“以后发达了,成了真正的大人物,可千万!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两个只会刨木头疙瘩的老东西!”
“常…常回来看看!”
“一定!”
许元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在胸腔激荡,翻涌。
眼眶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酸。
眼前这两位老人,平凡,淳朴,甚至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土气。
他们或许无法给予他惊世骇俗的功法秘籍,也无法提供权倾一方的滔天背景。
但他们却给了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最真挚的关怀,最踏实的依靠,以及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份朴实无华的恩情,重如泰山。
他对着二人。
深深地。
郑重地。
弯下了腰,鞠了一躬。
腰杆挺直的年轻人,此刻腰弯得很低,很沉。
“师父。”
“黄师傅。”
“多谢你们。”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也最真诚的四个字。
有些羁绊,早已超越了言语的表达,如同木纹般,深深刻入了骨髓,融入了血脉。
告别了两位含泪挥手,久久伫立在门口的师长,许元没有在水井镇过多停留。
他心中清楚,王家的威胁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自身的实力。
他没有丝毫耽搁,直接返回了杨柳村。
推开自家那扇熟悉的院门。
一股淡淡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草药清香,立刻扑面而来。
院子里。
秦阿秀正踮着脚尖,将一簸箕草药小心翼翼地晾晒在竹架上。
初升的阳光温柔地勾勒着她略显单薄,却又充满韧性的身影。
宁静。
美好。
仿佛一幅与世无争的画卷。
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响动,她带着一丝疑惑和惊喜,下意识地回过头。
当看清来人是许元时。
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瞬间被点亮。
纯粹的喜悦如同泉水般从眼底溢出,瞬间绽放在她素净的小脸上。
她甚至忘了放下手里还抓着的几株半干的草药,提着裙角,便如同欢快的小鹿般,快步迎了上来。
“许大哥!”
“你回来啦!”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涧清泉,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和深深的依赖。
许元紧绷的心弦,在看到她笑容的刹那,悄然松弛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目光也变得柔和。
他先将成功通过考核,即将加入将作坊的消息简单告知。
看着少女为他雀跃的模样,他顿了顿。
才将东方青藏欲邀她入镇龙司,任随行医师,并承诺庇护之事,原原本本道出。
阿秀听完,懵了。
呆立原地。
手里的草药滑落,都未察觉。
漂亮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满脸难以置信。
“我……去镇龙司?”
“当……当医师?”
片刻恍惚后,她猛地回神。
脸颊飞上红霞,有憧憬兴奋,更多的是强烈的不安忐忑。
“许大哥……”
“镇龙司……那可是清河郡最厉害的地方,我的医术……真的够资格吗?”
“我怕去了……会给你丢人,会拖累别人……”
许元看着她惶恐不安的小模样,不由失笑。
“放心。”
“你的医术,我清楚。”
“寻常跌打损伤,风寒杂症,难不倒你。”
“镇龙司需要的,不是起死回生的神医,而是细心可靠,能处理日常伤病的医师。”
“东方司主那边,我已经替你初步应下。他急需人手,且亲口承诺,会全力照顾你,保你周全。”
他看着阿秀的眼睛,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阿秀,王家之事未了,我身边未必安全。”
“待在镇龙司,有官府庇护,对你来说,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听到这番解释,尤其是那句“保你周全”和“最稳妥的选择”,阿秀心中的惶恐担忧,渐渐消散。
她用力点头,眼眶微湿,脸上却绽放出灿烂笑容。
“嗯!许大哥!我听你的!我去!”
随即转身,小跑着回屋,兴冲冲地收拾起自己那点家当和珍藏的医书。
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许元心中最后一点牵挂也暂时落下。
将阿秀的事情安排妥当。
他终于可以专注于提升自身实力。
回到自己房间,仔细关好门窗。
许元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他从贴身衣物夹层中,小心翼翼取出那张从赵坤身上搜刮到的兽皮丹方。
昏黄的兽皮上,字迹古朴。
“铜髓丹,炼肉境初阶辅助灵丹。”
“可灼烧杂质,令肌肉硬化如铜。”
“主材:赤铜矿精粹三钱,铁骨兽脊髓一两。”
“辅材:烈阳草五株,血纹参一钱,金丝银线花二两,断续草三钱,地龙筋……”
后面还罗列了足足十七种辅助药材。
赤铜矿精粹,比普通矿粉难得,矿山深处或大商铺或许有。
后面十几种辅材,虽也珍稀,但花费足够银两,在郡城大药房或黄坡谷,也能凑齐。
唯独……
许元的视线,死死定格在那五个字上。
铁骨兽脊髓。
铁骨兽?
这是何种凶兽?
他搜遍从李瑞那里学来的山中知识,从未听闻。
显然,这“铜髓丹”最核心,也最难寻的,便是这闻所未闻的铁骨兽脊髓。
寻常药铺,乃至黄坡谷那样的坊市,恐怕都难觅其踪。
许元眉头微蹙。
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笃笃作响。
看来,想炼制这至关重要的“铜髓丹”,真正踏入炼肉境,拥有对抗王家的底气。
必须尽快再去一趟黑石坊!
那个鱼龙混杂,汇聚三教九流与亡命之徒的法外之地。
或许,只有在那里,才能打探到“铁骨兽”的蛛丝马迹。
甚至直接购得兽髓。
想到此处,许元小心将兽皮丹方重新折好,再次贴身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