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玉环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十二岁上元灯节那年,朱雀大街火树银花,陆思贪看热闹与家里人走散,遇到了贺长风。
哭鼻子的小女孩,被温柔体贴的兄长救下。为哄她高兴,又在路边随手买了个小东西哄她开心。
贺长风简单的一个举动,却被陆思记在心里,记了很多年。
这些话在陆思心里不知憋了多久,既然说开了,她也不藏着掖着。
“我昨晚上想了一夜。”她说着,栖月下意识往那张脸上看去,仔细看,眼底下的确有淡淡的疲惫。
“有些话我现在不说,以后再没有机会说。”
栖月压低声音,“你想做什么?”
陆思慢慢深呼一口气,“你说得对!既然来赴宴,心思也就没必要遮掩,我想将玉环送给他,他若不肯接……”
暗暗将一个人藏在心里五年,小心翼翼不敢打扰,只当他是一场绮丽的梦。
如今却要主动将心意曝光在天光之下……
若是贺长风不肯受,那从今往后,他们再无交集,陆思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下一刻,睫毛根部被漾出来的眼泪打湿。
栖月忙抽出帕子,一把挡住她的眼睛,轻声道,“别哭了,妆花了还怎么见他?”
这话对陆思而言百试百灵,她按住帕子别过头,栖月便轻声道,“他若不肯要,算他没眼光。你给我好了。”
“他眼光好着呢。”
陆思是个外表规矩内心柔软的姑娘,眼窝子还浅得很,听到栖月说心上人,撷干泪便反驳,末了还很干脆道,“你想的美。”
栖月笑了下,不以为意,“你大哥也这么说我。”
陆思不信,“他不是你要什么便给你什么吗?”
栖月乜过去,“谁给你的这种错觉?”
她生得好,尤其一双眼睛,灵透灵透,潋滟生辉。陆思一个女子都被她这一眼看得晃神,不禁道,“你们是夫妻,他给你买不是应该的。”
栖月便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应不应该。”
见陆思还看着自己,栖月便问道,“譬如你,若你自己来买玉环,是不是会买个成色、雕工更出众的?”
陆思下意识就想点头,这玉环的确粗糙,能被她当宝贝珍藏这些年,全靠贺长风的人格魅力撑着。
可她是个爱抬杠的,本能就想反驳,栖月紧接着道,“既然自己能买到更好的,为何非等着男子来送呢?又不是没有银钱。”
这回陆思有话说,“意义不一样!”
栖月反问,“有何不同?还不都是一个物件,何况自己买得更合心意。”
想要什么,自己买给自己。
不必苦苦等待期盼,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那样既不会失望,反而更容易获得满足感。
陆思觉得栖月说的是谬论,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辩驳的话。
且那些话真的全无道理吗?
陆思问,“我大哥知道你这般不将他放在心上吗?”
栖月杏眸微睁,“你这小姑娘,怎么还倒打一耙?”
陆思撇撇嘴,明明她也没比自己大多少,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老气横秋。
栖月最会揣度人心,尤其是陆思这种心高气傲的小姐,于是出声道,“你既喜欢旁人送的,那改日,我送你一个,保准比小公爷的精致。”
陆思哼了一声。
她才不稀罕呢,又不是买不起。
抬头就看到栖月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心情好多了吧?”
她怔了一下,有些扭捏地将头转过去,末了还嘴硬道,“谁说我心情不好的?”
栖月笑了一下,不与她争辩。
又过了一会儿,陆思小声道,“其实你人还不错。”
栖月挺胸,“迷人的话我不会说,但迷人的我正在说话。”
当着栖月的面,陆思也端不住什么淑女架子,秀气得翻了个白眼。
“自恋。”
“这叫自信,”栖月纠正一句。
“这世上有两种人最让人着迷,你知道吗?”
陆思不知道。
“一种是我这样的,另一种是像我这样的。”
陆思听得想打人。
“等会儿见到贺长风,你就拿出这种气魄来。如果他不接玉环,代表他欣赏不了你迷人之处。没关系,总会有人被你迷倒。”
陆思竟然被栖月一句话弄得热泪盈眶。
……
宫门处,宏伟巨大的双楼门阙屹立,有轻甲弓兵和重甲弩卒戒备两侧,肃杀威严。
贵女们要在此下马车,验明身份,步行入内。
春日宴,太后娘娘邀请的名媛淑女们年纪大多在十五到十八之间,都是青葱少女最好的年纪。
栖月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些人到了。
只是宫门肃穆,尽管人不少,却鲜有杂乱,按序由宫人领着进去。
显国公府地位斐然,马车停下,车夫拿了脚凳放下。
守在宫门口的宫人迎上前来,脸上堆了笑,“夫人,小姐,请这边来。”
陆思自十五岁起参加太后娘娘的春日宴,熟门熟路。
栖月却是生面孔。
尽管装扮素净,但压不住天生丽质的一张脸。从下了马车,便引起不少瞩目。
前几日参加长公主寿宴的人见过她,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参宴,许多父兄官阶低些的小姐,都悄悄跟身旁的人打听。
“大名鼎鼎的世子夫人,你们竟不知道?”
这一声响,在安静肃穆的宫门口显得尤其突兀。
栖月寻声望去,便见一身水蓝色衣裙,眉心有颗小小红痣的姑娘,正冲着她扬眉,笑的意味深长。
栖月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却不认识。
陆思在她耳边悄声道,“韶仁的妹妹,韶静怡。”
是谁?
栖月仍旧没有半点头绪。
陆思补充:“长公主寿宴,你打的苗云云,就是她大哥的妻子。”
栖月:“你直接说苗云云是她嫂嫂,我听得懂。”
人说包藏祸心,韶静怡是面怀恶意,装都不带装的,“你们可要离这位世子夫人远些,省得她一个不高兴,又上演全武行,将你们撵出宫去。”
蠢得不像话,栖月懒得搭理。
陆思却煞有介事道,“你且将自己的脾气压一压,今天先别打人。”
栖月:……
大约是她的眼神太明显,陆思又妥协两分,贴心道,“实在忍不住的话,等我跟……他将事情说清楚,你再动手。”
栖月问,“我在你心中难道不是迷人的淑女形象吗?”
陆思摇头,“是迷死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