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嘉元县主和陆娇外放型嚣张,陆思便是一种贵族式含蓄。
她礼仪动作,神态语气都很规矩,但天然地高人一等。
纡尊降贵式社交。
你能感觉到她的轻蔑,却对她本人无可指摘。
时哥儿到底是不肯开口,栖月叫乳母和玥儿领他去玩,自己则将人请到花厅。
陆思说明来意,“母亲说明日嫂嫂陪我进宫赴宴,叫我来问问有什么要注意的。”
她说这话时,脸上有些难为情。入宫的礼仪只怕姜氏还得问她,母亲却偏要她来走这一趟。
栖月知道二夫人的意思。
于是开门见山,直接道:“你喜欢贺长风?”
陆思先是一惊,随即便浮出被说中心事的恼怒,“你浑说什么!”
栖月道,“太后设宴的目的满京都谁不知晓,你既想去,心里便是存了这个念头,有何说不得?”
陆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粗鄙之人,果然话不相投。从来女子讲究含羞矜持,再没有像她这般,上来便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浑话来羞辱人!
她站起身,犹豫是行礼告辞,或是直接走掉,栖月又道,“二太太请我陪你,其实为叫你投其所好。”
“投贺长风的喜好。”
陆思便又不动了。
是人便有软肋,陆思的软肋是贺长风。
栖月一脸平静,“坦白说,我并不知小公爷的喜好。”
陆思气怒,“你消遣我?”
栖月微笑,直言不讳,“但我觉得他大约是不喜欢你这样的。”
陆思拉长了脸,“你又不是他,凭什么这么说?”
栖月只见过贺长风两次,却对他印象颇深。
与陆恂古怪冷淡的性子不同,贺长风看起来很好相处,一双桃花眼缱绻,看人时自带深情,还很会照顾旁人的感受。
但毕竟只是看起来。
先不说能与陆恂做朋友,那性格得有多吃苦耐劳,只他的家世地位,能独身这么多年,铁定是个古怪人。
且那一张“小白脸”,站在人堆里自带焦点。
若说陆恂的长相是英俊,那贺长风的容貌便称得上一声精致。带着妖孽气息的男子,如陆思这般循规蹈矩的世家女,怕是难入他的眼。
栖月拆台,“那之前的春日宴,他有对你另眼相待吗?”
没有。
别说另眼相待,除了妹妹的身份,他眼里从来没有她。
陆思心里不服气,出声道,“那你有什么高见?”
栖月表情认真问道,“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陆思沉默。
自然是不知道的。
少女酸涩卑微的心意,怎敢轻易示人?
可是经年的爱意汹涌,她已经十七岁,没有多少时间站在原地,等他看到她,等他明白她。
明日的春日宴,是她最后的机会。
“我不敢。”她说。
栖月听得想叹气,感情的事真叫人头疼,“你吃酥酪吗?挺甜的。”
陆思这会儿也端不住淑女的架子,破罐子破摔,瞪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像是有胃口的样子吗?”
栖月也跟着发愁,“那要如何才好?”
陆思蔫蔫的,肩膀都垮下去,眼圈也跟着红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十三岁就偷偷喜欢他,已经很多年了。”
栖月见不得女孩子伤心,“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不肯死心。不如跟他说清楚,万一有情人终成眷属,倘若结果不尽人意,至少勇敢过,对得起自己那颗心,也不后悔。”
她说得坦荡,不是敷衍安慰,是真心给出建议。
陆思心里憋闷,母亲说等到春日宴后便要给她议亲。来玉笙院,其实也是为了逃避。
本没奢望姜氏能帮她什么,说不定还在心里偷偷笑她痴心,可姜氏偏偏诚心诚意,叫她遵从自己的心,结果另说。
陆思忽然觉得心头松快一点,“你不是最会拿捏……男人了。还能没有办法?”
这是她母亲的原话。
按照陆思的性子,原本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话的,她嫌粗俗。可面对姜栖月,心里话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其实姜氏比她想象中要好相处的多。
栖月一脸冷静沉着,“你对我是不是有误会?”
陆思摇头,“你长得就一副很有心机手段的模样。”
栖月深吸一口气。
算了,姓陆的都一个德行,以貌取人。
栖月道,“四妹妹,长得好看一点也不是我错。”
陆思嘟着脸反问,“你那只是好看一、点吗?”
栖月低头喝了一口花茶,不置可否。容貌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到此,话题全面走歪。
陆思一个小淑女,好胜心倒强得很,“你若没有手段,怎么二哥到现在还在西陲不能回京?难道不是你挑唆大哥?”
她,挑唆陆恂?
栖月简直惊呆了。
微微睁大眼睛看过去。
陆思得意一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栖月闭了闭眼,原来她在整个显国公府,是这么一个狐狸精形象。
“是误会。”她弱弱反驳。
引着陆思多说几句。
果不其然,陆思更强有力回击,“谁说是误会?我亲耳听到的!大哥要娶你,聘礼都下了,二哥不知为何也要争,哪有做弟弟与哥哥相争的?亲兄弟闹得多难看。”
栖月:……
是她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
怎么到陆思嘴里,先来后到的顺序还颠倒了?
“你听谁说的?”
陆思不语,一味低头喝茶。
栖月又问,“二太太?”
陆思假装自己很忙。
这种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放在话本里,十足带劲,可落在自己身上,落在陆氏门楣上,就是丑闻。
丑闻,是需要极力掩饰遮盖的事情。
陆远舟不会一辈子不回京都。
若有一日,消息蔓延,血脉亲情难以割舍,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才是最好舍弃的人。
舍弃她,掩盖丑闻。
栖月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于是她眨眨眼,无辜道,“四妹妹,你真是误会了。”
陆思冷哼,“你说说看。”
栖月一刻不等地说,“京里有许多小姐都喜欢过夫君,你知道吧?”
陆思点头,远的不说,嘉元县主就一直致力于当她大嫂。
“那你知道她们喜欢你大哥什么吗?”
“家世?权力?长相?”
陆思自家人看自家人,就没有不好的,语气十分嚣张,“我大哥那样的人,是个女的都想嫁给他吧。”
“……”栖月暗暗吐息,抿唇微笑,“我跟她们都不一样。”
不等陆思再问,她坚定道,“我喜欢你大哥的性格!”
陆思一顿:“……你品味怪独特的。”
陆恂的性子,说好听点叫稳重,实际就是寡淡外加冷漠。
即便是陆思这个妹妹也不太能夸的出口。
栖月点头,“旁人看中的是你大哥的身份、名头和光环,我不一样,我是真爱。”
“即便他不姓陆,不是高高在上的陆大人,或者只是某个奔波养家的男子,没有那么大的成就,我也觉得他很好,是最最特别一个。”
栖月的声音好郑重,“在我心里,夫君永远独一无二。”
“思娘,以后别再提关于二郎那些话,我会伤心的。”
“我心里只有你大哥一个。”
振聋发聩。
情意绵长!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告白,给陆思人都听傻了。
半天说不出话。
同样的,还有站在门边上,独一无二的,最最特别的陆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