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确是叫陆恂去太后娘娘的春日宴。
在内书房,成帝道:
“你膝下就一个庶子,朕像你这般大时,孩儿都遍地跑了。趁早再抬一个,早些开枝散叶。”
陆恂回答十分简短、有力,“陛下,是臣无能。”
“浑说!”成帝斥了一声。
这种无能不无能的浑话,事关男人雄风,也是能随便说的!
陆恂淡着张脸,浑然不觉。
一旁的贺长风笑嘻嘻接话,“生出来不也是庶子,行简要生也是跟弟妹生,抬再多人也是白搭。”
成帝本就有气没处使,这会儿现成的送上门,指着贺长风骂道:
“你好意思说他!他好歹还娶妻生子,你呢?年年叫太后为你操心!你在朕这里瞎晃什么,不知道去御花园转转吗?今年若是再不娶妻,以后就都不要娶了!”
这话陆恂去幽州前便年年听陛下说,如今回来,仍旧没变。
落在贺长风头上就更是不痛不痒,“陛下,您别着急啊。您指望行简还不如指望我,没准我很快就能三年抱两。”
成帝是看着陆恂长大的。
若说贺长风有太后娘娘撑腰,那陛下便是陆恂强有力的后盾。
“朕看行简比你靠谱得多。”
贺长风一双桃花眼笑地招摇,“陛下,行简是孝子。”
成帝前几十年的人生都没想过做帝王,是前朝炀帝荒淫无道,以致天下大乱,时势造英雄,这才创下千古基业。
人后面对小辈,却少有帝王威压。
尤其是对陆恂这两个小子的时候。
他知道贺长风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仍旧道,“没错。”
直到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恂才转头看了贺长风一眼。他今日尤其冷淡寡言,贺长风直觉他心情不好。
但陆恂向来深沉,面上叫人绝对看不出端倪。
贺长风天生爱挑战难度,故意出言挑衅。
陆恂显然是看出他的用意,却未阻止。
贺长风便道,“他家里现养着个小祖宗,你叫他纳妾,岂不是为难行简一片孝心。”
兜了一大圈,竟是排揎行简与姜氏夫妻。
成帝烦了,“滚滚滚!少在朕这里晃悠,办你的正事去。”
贺长风目前最正的正事,便是实现承恩公府零的突破。不论纳或是娶,好歹先给身边放个女人再说。
等聒噪的人走了,偌大的内书房重新恢复安静。
成帝叹了口气。
陆恂自小便是个冷性子,随着年岁长大,愈发萧肃沉默。前些年他不肯娶妻,主意又正,显国公府没人做他的主,成帝便时常耳提面命,叫他早日成家。
好容易三年前成亲,又膝下荒凉。
想到方才贺长风说的那些浑话,成帝直接道:
“你府上那个庶子,是你的吗?”陆恂八岁便养在他身边,与亲子无异,这些私事,做陛下的不好过问臣子,可做为代父之职的长辈,却十分合适。
陆恂沉默。
应该不是。
于是陛下也沉默了。
举凡父母,绝不会认为是自己孩子不好。
既然行简夫妻生不出,那一定是姜氏的问题。如今行简为了她,宁肯认一个来路不明的庶子……
没看出来,他倒是个情种。
“趁此机会,不如纳上两个家世差的?”成帝道。
但想到姜氏的出身,春日宴来的女子,怕是没几个比她出身更低,于是又转了思路,“好歹开枝散叶。”
陆恂神色淡淡,“臣清静惯了,不爱吵闹。”
成帝没好气道,“你就非守着那姜氏一个到死?”
很明显,陛下误会了。
不过陆恂不打算多做解释。且他查了多日,也没弄清时哥儿的身份,难不成真是因为姜栖月膝下寂寞,他抱养回来给她玩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背后的原因,陆恂的脸色更淡了。
若说贺长风平日对上,惯会装疯卖傻,陆恂会什么呢?
他会装死。
成帝瞧着他那活人微死,不咸不淡的状态就来气。说好听点这叫沉稳,其实就是寡淡!无趣!
也不知那姜氏是怎么跟他相处的?
“你也给朕滚!”成帝眼不见心不烦。
陆恂依言,行礼退下。
“滚到春日宴上去。”
陆恂朝上看了一眼。
陛下坐在高处,一身紫衣常服,三年时光,他鬓边又添了银丝。
“是。”
等人走后,成帝却又放心不下。
南安郡王那个独女,成日里惦记行简,还求到太后娘娘跟前。
太后年纪大了,最爱牵线说媒。
难保不会乱点鸳鸯谱。
长公主也来了。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老母,一个是他长姐,都算不上好性子,成日里说不了两句就要呛声,他得去看着。
这时候就体现出没皇后的坏处了。自原配董氏故去,大启后位一直空悬。
前朝后宫,都不让人省心。成帝头疼地捏捏眉心。
大太监高晖最解圣意,“不如请淑妃前去。”
淑妃?
那就不是两个女人的斗争,而是三个女人的战场了。
“净添乱。”
……
栖月不知贺长风竟这般敏锐。
但转念一想,哪个女子肯与人分享丈夫?
今日陆恂来春日宴不是买颗白菜,是真的有可能看上某位佳人,继而当众打她的脸。
毕竟,她是正妻。
作为妻子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该是伤心,绝不是大度贤惠地说“都可以”。
贺长风太精明,栖月这会儿想再找补已经来不及,索性也不争辩,“别说一个两个,便是七八个,只要世子看上的,国公府又不是住不下。”
这就是使性子了。
贺长风不急不缓,“弟妹好气度。”
栖月不冷不热,“只求世子能留我一片容身之地。”
这是真心话。
不过听起来更像是夫妻间拌嘴闹脾气。
贺长风在那张美艳的面容上看不出破绽,可他不了解栖月,还不了解陆恂吗?
方才在陛下面前,陆恂分明察觉自己要奚落他。但他连小祖宗这样的话都说出口,陆恂竟也没翻脸。
贺长风直觉不对。
如今看栖月的架势,似乎对陆恂纳妾并不怎么在意,是藏得深还是真不在乎?
难不成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把兄弟先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