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被恶心得不轻,捡了靠边的玫瑰椅坐下,轻笑出声:
“真有意思,人家想跪,你倒急了。”
“去!”
她指挥身后的仆从,“将这位姑娘抬去一楼跪着,那里人多,她哭起来有劲。”
陆思站到栖月身后,摇旗助威,“就是就是!”
春杏一惊。
她本就是拿乔,仗着肚里的种,下陆娇的脸面。从前她没少听陆娇私下里骂栖月,与四小姐关系也淡,没想到这两人倒肯为陆娇出头。
可她怀着身孕,谁敢动她!
栖月带的婆子可不管伤不伤胎气,二话不说抬着人就往外走。
春杏被架得双脚离地,这会儿才真正心慌起来,朝这屋里唯一能帮她的人求救:
“小姐,小姐救我,我肚子疼……”
读书人最好脸面。今日她若当真跪到外头丢人现眼,陆娇讨不讨好另说,宋临头一个饶不了她。
陆娇虽然心里窝火,却不想将事情闹大。眼见着人已经被架到楼梯口,知道栖月不是闹着玩的,不由出声,“算了。”
算了。
不然回去不好交代。
夫君和婆母看中这胎。
“二姐姐!”陆思气不过,跺脚道,“这种小贱人就得收拾,你可不能心软!”
陆娇心中苦涩,却只将头低下。
她又何尝想要放过春杏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过是投鼠忌器。
栖月示意,婆子们又将人架回来。
这会儿春杏也不敢跪了,只觉得世子夫人一双明眸看得人心里发怵。她不敢多生事端,只等回到宋府再算这笔委屈。
只要她一哭一闹,宋老太太绝不会轻饶了陆娇。
原本事情到这一步就该结束。
正主都不计较,旁人也无从相帮。
一屋子人没一个是畅快的,便是陆思心中都好不得劲。
只栖月笑盈盈,“刚才是怎么回事?”
陆娇脸又黑了。
怎么又来一遍?
是嫌她还不够丢脸吗?
身后的春杏却当有机可乘,立时做出一副懂事模样,上前半步,“回世子夫人,夫人方才是不小心推了奴婢一下,不是有意要为难奴婢和肚里的孩子。”
栖月敛去笑容,目光冷冽清明,“不小心?”
春杏忙不迭点头,“是奴婢碍了夫人的眼”。
“娇娇,你再去‘不小心’推她一下。”
栖月微微眯起眼睛,转头对陆娇道,“我倒想看看,究竟有多不小心,才会趴在地上半日也起不来?”
在这世上,权力永远是破解关系最直接的办法。
别说区区一个春杏,便是整个宋府,她要认真为难起来都不在话下,只因她背后的人是陆恂。
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她最擅长了。
栖月粲然一笑,明艳不可方物,声音里还带有一种冰冷的天真,“春杏姑娘若是少胳膊少腿,都算在我头上。”
这一番话,十足霸气。
别说陆娇,便是陆思,都听得热血澎湃,禁不住要抬头仰望。
可落在春杏眼中,那笑容要多明艳有多恐怖。春杏被笑得头皮发麻,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这一回,再生不出一丝龌龊心思。
战斗力太差。
栖月心中评价完,对陆娇道,“你大哥去了庆安,你是他同胞妹妹,谁敢给你委屈受,他绝不会轻纵,做事不必畏手畏脚。”
这话不单是说给春杏,更是说给陆娇听。
陆大人那么大一个活阎王,吓也将宋家人吓死了,别说只是打胎,就是将春杏打死,宋氏也不敢怎样。
宋临想软饭硬吃,那就别怪别人掀桌。
只是日子是自己过得,还得陆娇想通才行。
栖月说完,便招呼陆思起身往外走。
“二姐姐,我们过去了。”
陆娇神情愣怔半晌,直到栖月走出去她才回神。
然后想也不想跟在后面。
这会儿也不管春杏跪在地上,会不会影响肚里胎儿。
珍宝阁的掌柜显然是见惯大场面的,方才还不知在哪隐身,这会儿又凭空冒出来。
栖月给自己选了四支簪子,三对耳坠,七八款戒指,最后还挑了块羊脂白玉的同心佩。
同心佩,分开是两个圆环,嵌在一起连作一心,象征永结同心。
是送给陆大人的。
在外行走,栖月时刻牢记自己的人设——她对陆恂是真爱!
陆思也选了好几件钗环,只除了陆娇没动。
她问栖月,“你买那么多,戴得过来?”
栖月云淡风轻,“谁叫我穷人乍富。”
其实陆娇不是那个意思,可就是软不下嘴,自闭一会儿,又硬巴巴道,“我不喜欢被人叫娇娇。”
她特意跟上来呆坐半天,就为说这些?
栖月点点头,“哦。”
陆娇:“别以为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我知道你背地里笑话我!”
栖月:“我当面也笑你。”
陆思扑哧一声,将身子扭过去。
陆娇:……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陆娇眼睛红了一圈,“有你这样给人当嫂嫂的吗?你这人好讨厌!”
栖月正低头欣赏她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听出声音不对,扭头看她一眼。
平日里陆娇总是鼻孔朝天凶巴巴的,这会儿眼睛噙泪,还强撑着不肯落下的模样,不知比那个假哭的春杏可怜多少。
栖月向来不忍心见女孩子难过。
将桌上的一个匣子递过去,“喏,送给你。”
是一支镶宝珠赤金簪。
乍然收到礼物,陆娇心里好受不少,嘴上却不肯认,“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小门小户出身,我又不是买不起。”
其实她本意不是这样,但不知怎么,说出口的话总有些伤人。
往日在娘家,她与陆思堂姐妹之间不亲近,嘴巴坏便是一个重要原因。
这会儿陆思就颇不赞同看过来。对于栖月这个嫂嫂,她是很认可的。
陆家人都有护短的毛病,栖月还没怎么,陆思先护上了,“二姐姐,嫂嫂是为你好。”
栖月浑不在意,“那你怎么不买?”
陆娇忽然就愣住。
她已经许久没给自己添过首饰。
这回来珍宝阁,是婆母说自己鎏金发簪乌了,她准备再挑一套新头面送给婆母。
方才栖月和四妹妹在一边欢天喜地试首饰,她无意中从铜镜中瞧见自己,明明大家年岁都差不多,可自己却憔悴得像是隔了一辈人。
陆娇忽然哑了嗓子。
栖月声音温柔,眼神也是,“做人,要多爱自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