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栖月天生祸水。
来京都三个月,便勾得清贵雅润的陆二郎非卿不娶,长跪于宗祠前一表决心。
陆恂平生最厌这等魅惑人心的妖娆女子。
他站在廊下,俯视阶前二人。
女子一身素衣罗裙,掩不住袅娜身姿,一双妙目楚楚含情,眼尾一颗泪痣勾人心魄。
“卑贱之人,不堪为妇。”
“陆氏门楣,不容此等女子辱没。”
那声音冷玉淬冰,声声催人性命:“二郎,你是想她生,还是要她死?”
……
“时哥儿给母亲请安。”
栖月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小娃娃,由奶娘抱着给她行礼。
她闭紧了嘴巴,才勉强将脱口而出的惊叫咽回去。
母亲?
她尚未嫁人,哪来的儿子?
可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皆是平常神色,仿佛眼前的情形再正常不过。
头好痛……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栖月捂住额头,侍女松萝快步走近,“夫人,可是头疾犯了?”
松萝是她的贴身侍女,两人自小一道长大。看见她,栖月心下稍安。
只是松萝唤她“夫人”……
那时陆远舟为娶她为妻,长跪陆氏宗祠门前。可世家大族,从来讲究门当户对,她不过五品官家小小庶女,难攀高门。
远舟的大哥陆恂,更以她的性命要挟。
那人长身立于高阶之上,腰间玉带泛着森冷青光,居高临下,如神只俯瞰蝼蚁,“若死,可为陆氏妇。”
“你若真心对二郎,”脚边匕首发出阵阵寒意,陆恂声如刮骨之刀,“了结自己,以明此身。”
证明对一个男子真心的方式是去死?
栖月抬头,世权臣家的傲慢,当真可笑。
呸!
她才十五岁,青春正茂,年华正好。
为何要死?
腿忽然被人抱住,思绪打断,栖月低头,看向脚边的小豆丁。
小男孩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仰头咧嘴朝她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还不到两岁,正是好动的年纪,瞅见栖月腰间佩饰,抓起来就往自己嘴里塞。
奶娘赶忙上前制止,将孩子抱起来,栖月也将玉佩从那口没长齐的小牙里夺出来。
可等她看清楚那块玉,心下更是惊疑不定。
她曾在陆远舟身上也见过相似的佩饰。
据说陆氏每一位嫡系子孙都有一块。紫玉呈祥,玉底部刻有一个篆体的陆字和家族徽章。
远舟曾说,“世间珍宝我都能送你,只是这块玉,须等你进门才能给你。”
栖月把玩过陆远舟的玉佩,与她手里这块相比,品相和种水还要差一大截。
摩挲着刻在玉佩上的“陆”字,栖月想,难道她还是做了陆夫人?
那她夫君是谁?
对她不屑一顾的陆恂陆世子,这回不用她以死明志了?
主母面露不虞,整个主屋的丫鬟婆子都屏气凝神,小孩子感受不到,奶娘却紧张起来。
栖月顺势道,“我乏了,都先下去吧。”
整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昨夜睡前,她还在自己闺房卧榻,一早却从敞亮雅致的内室醒来,成了陆夫人不说,还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儿子!
说不怕是假的。
只是言多必失,这府里还有一位陆世子等着取她小命呢。
“松萝,替我更衣。”
先从熟悉的人下手。
“夫人累了?”
松萝见她从晨起便神思不属,不由劝道,“咱们才从幽州回来,世子说夫人这两日尽可歇息,不必早起。”
世子?
世子?!
姓陆的还有其他世子?
“陆恂?”明明整个主屋只有她们主仆两个,栖月仍旧压低声音,试探问道。
松萝只当是问去向,不疑有他,“世子一早走了,倒不知去哪儿。”
栖月眉心一跳。
那句“若死,可为陆氏妇”犹在耳畔,她怎么会做了陆恂的妻?
陆远舟呢?
该不是死了?
以命抵命?
以他之命换她进陆氏门楣的机会?
栖月越想越离谱,连声音都忘了往下压一压,“陆远舟什么时候死的?”
“二郎君何时死了!”
松萝心情复杂地看向自家主子。
当初主子成婚急迫,二郎君甚至都没有等到婚礼,便去了西陲小城做官。
这三年来主子与世子夫妻恩爱,陆二郎却一直孤身一人,不肯回京。
关于自家小姐与陆二郎之间的事,是禁忌。
谁都不能提。
因为世子听了……会不高兴。
可看见主子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松萝又不忍心。
话说回来,谁对着栖月那张娇妍妩媚的脸又能真的狠得下心呢?
世子那样的人都不行,何况松萝。
“您若想……他,下半年陛下整寿,他……应该会回京吧。”
“二郎君”三个字咬嘴,松萝也不敢说。
栖月先松了口气。
人活着就好。
等等!
陛下,整寿?
栖月忽然心口遽跳。
几乎是无意识地攥紧侍女的手,连呼吸都忘了。
“小姐?你怎么了?”松萝唬了一跳,把闺时的称呼也带了出来。
栖月面色不大好,脑中一时清明一时糊涂。
将发抖的掌心掩在袖内,她听到自己极力克制后挤压变形的语调:
“如今是永宁几年?”
松萝困惑又担忧的看过来,“永宁八年。”
“要不要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栖月闭上眼睛,“不用。”
昨日睡前还是永宁五年,一觉醒来,她已来到了三年后。
她竟然来到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