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侯夫人梁氏屋里的婆子就送了一箱衣裳一箱首饰来。
打开都是好东西,活怕被宫里发现她苛待苏芮,坏了她贤惠的名声。
梁氏比周瑶要沉稳谨慎千百倍,不见兔子不撒鹰,若不是这七日都没见任何消息,即便知晓苏芮刻意坏了周瑶这大半年来的经营她也不会放周瑶去唆使苏烨来找她麻烦的。
可她没成想,刚松口,皇后就派人来了。
其实苏芮也没想到,皇后会来请她入宫。
当今皇后是林首辅的嫡长女,自出生就顶着太子妃的名了,同皇上青梅竹马,乃是高门贵女之中最顶尖的了。
苏芮从未入宫,也未曾见过,只知林皇后善心仁德的美名。
但这样云端上的人于她不该有什么交集的,即便林皇后是云济的皇嫂,可她的身份,没必要特意请她入宫相见的。
但旨意已下,再多惴惴难安苏芮也只能挑了件青绿色的蝉翼纱裙,一套鎏金镶珍珠的头面,稍作梳妆后便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喜儿随行,苏芮本以为是她领自己入宫。
可到了内宫门,瞧见领路的宫女早已经恭候,苏芮暗地里看了眼喜儿,心中萌发出些许猜测。
跟着宫女行至凤栖宫门外,喜儿不得入,苏芮跨进宫门的时候,林皇后正在花坛旁拿着剪刀修剪枝丫。
一袭明黄色的云缎纱,头上只绾了一支飞凤步摇。
虽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还生育了两个孩子,可林皇后半点不见岁月摧残的痕迹,瞧着如双十年岁。
容貌不算绝佳,气质却是超然,仿佛天生就是为母仪天下而生的。
“来了。”抬头见到苏芮,林皇后轻笑招呼,仿佛是无比熟络的人。
“民女苏芮,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如此拘谨。”林皇后伸手扶起苏芮,笑容和煦如春风。“前两日本是该命人送你去法华寺的,但皇上龙体不顺,也没落下话,本宫想着时间长了,你难免心中不安,便今日召你前来,一来是叫你安心,二来呢,本宫也想瞧瞧你。”
“劳娘娘记挂,民女惶恐。”
“你这规矩样和你娘还真像,本宫做姑娘时候和你母亲常在宴席上碰见,论起来,也算是你的长辈。”
娘亲虽去世得早,但苏芮的记忆里从不曾记得娘亲和林皇后有交情。
若是真有,娘亲也不会在侯府磋磨至死。
如今林皇后提及,更像似与她拉近关系。
“前几日在法华寺,挺辛苦吧。”
“云济大师并未叫民女真辛苦上,是民女无能。”苏芮实话实说。
林皇后叫她的不避讳惊得脸上都起了羞红,无奈笑道:“你这孩子,才说你规矩,这会话就这般直了。”
苏芮笑笑不语。
“也怪云济那孩子,太倔了。”说起云济,林皇后眉眼里浮起愁怜。“但你也别怪他,他太苦了,因着云太妃死前心愿,小小年纪就被送去法华寺出家,如今又要他骤然出世,他必是难以接受的。”
被人如提线木偶一样说摆,换谁都不悦。
但皇家本就是身不由己的地方,苏芮也是泥菩萨,可没有怜悯云济的能力。
他不破戒出世,她就没有活路。
“不过好在有你,云济是本宫瞧着长大的,他对你是不同的,本宫真心希望你能引他入尘,了却先皇和皇上的心愿,也不叫他真青灯古佛一生。”林皇后握住苏芮的手,俨然是一副慈母见到救星的样。
“民女身负皇命,必然竭力。”
“好孩子,本宫定不会白叫你辛苦的,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提,本宫都赏你。”
听着像今日无论是见她,还是赏她,都是为了云济不惜纡尊降贵,抓住她这颗唯一有突破的稻草。
可明明,她已经是奉了皇上的命了。
犹豫片刻,苏芮赌着心底猜测道:“民女想娘娘赐民女几个丫鬟婆子。”
听到她这要求,林皇后的神色都顿了一下。
见没有应答,苏芮当即惶恐的跪了下去,“是民女冒进了。”
“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林皇后柔笑着将苏芮拉起来:“只是你这孩子真是个冒傻气的,丫鬟婆子算什么赏赐,罢了,罢了,本宫自为你安排好了。”
还未直起身的苏芮立即俯身谢礼。
“行了,行了,本宫再留你,只怕你这细腰今个得折断在这凤栖宫里了,今日云济入宫为皇上祈福,想来这会也要出宫了,你去等他一道回吧。”
苏芮听话的福礼离开。
待人出了凤栖宫的门,林皇后身边的幽兰姑姑才俯下身问:“娘娘,苏姑娘的要求照办吗?”
“办!是个聪明人,既给本宫投了橄榄枝,本宫也不好拒绝她,事办干净,别叫皇上知晓是她自己开的口。”林皇后洗净手,重新拿起剪子修剪枝丫。
……
养心殿。
在侧间佛龛祈福完毕的云济走到龙塌前,朝着帷幔内的皇上双手合十道:“皇上,祈福已结束,接下来三日请皇上斋戒。”
“你明知朕召你来并非为了祈福。”帷幔里,皇上的声音虚浮不定,大多气声。
云济神色不变,“贫僧能为皇上做的只有这些。”
“你……咳咳咳……”皇上剧烈咳嗽起来,几息才缓过气,压抑道:“不过是让你还俗罢了,你就非得如此同朕作对?”
“贫僧早已遁入空门,望皇上莫为难贫僧。”
“朕知晓,你是怪朕,这才故意同朕作对。是,过去朕是对不住你,可当年是父皇抉择,也是无奈之举,你当明白。”
当年。
云济自然明白是无奈,是为他着想,是必然的选择。
这么多年,他已明白。
可如今……
“皇上为何一定要如此逼迫贫僧?贫僧还俗与否便就如此重要?”云济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逼他还俗。
难道也是无奈之举?
可如今皇上稳坐天下,膝下皇子也已成年,何处还用得上他。
“这是父皇遗愿,朕自当了却。”
“先皇是否托梦,唯皇上一人知晓。”
“你是想说朕捏造……咳咳……”皇上似是激动的坐了起来,咳嗽后紧接着是急促的喘气,一口比一口急。
里面伺候的内侍急得忙唤太医。
养心殿内乱了起来,云济看着进出只撩开一角的帷幔,最终拜了一礼,无声告辞。
从撩开一许的帷幔看到云济远去的背影,气喘吁吁的皇上心中既无奈又惆怅。
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多了!
无论如何,不管用何等办法,云济必须,必须破戒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