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道荣脚程极快,很快便出了岚郡城门,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西北方向的一片荒山奔去。
城外月色比城中更显清冷,惨白的光辉洒下,将荒山的轮廓勾勒得如同匍匐的怪兽,显得有些狰狞。
“出城?去荒山?”
沈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潘道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镇魔司的公务,难道还需要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处理?莫不是约了哪路妖魔在此火拼?
他压下心头诸多猜测,身形更快了几分,紧紧跟上。
荒山野岭,道路崎岖不平,碎石遍地,寻常人走起来都费劲。
潘道荣却如履平地,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几个纵跃起落,便轻松攀上了一座较高的山头。
山顶风势猛烈,吹得他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停下脚步,立于一块凸起的巨大青石旁边,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四周,脸上那股凝重与烦躁之色愈发明显,甚至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沈安早已寻了一处低洼的灌木丛,借着阴影藏匿身形,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山顶另一侧,一块更高的嶙峋怪石顶端,一道曼妙的黑色身影,如同没有实体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浮现。
清冷的月光洒在那身影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玲珑曲线。
她周身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甜腻中带着致命的诱惑,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正是那魅妖!
沈安心脏猛地一缩,瞳孔瞬间收紧。
潘道荣!镇魔司的校尉!竟然真的和这魅妖私下在这种地方会面!
这画面冲击力太强,信息量实在太大!
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是本能地从沈安心底深处升腾而起,手指微微蜷缩,几乎就要按捺不住,立刻出手。
以他现在的实力,加上诸多底牌,趁着潘道荣状态明显不对,魅妖似乎也未在全盛之时,突然袭击,未尝没有机会将这一人一妖同时拿下!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以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了下去。
不对劲。
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潘道荣是镇魔司校尉,职责就是斩妖除魔,与妖魔乃是生死大敌,水火不容。
他怎么会,又怎么敢,与一只自渊狱逃出的魅妖搅和在一起?
再看他刚才的神情,凝重、烦躁,甚至带着屈辱……
这其中,必有天大的隐情!
还是先按兵不动,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沈安将杀意敛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山顶那对峙的两人身上。
山风呼啸,刮过耳畔,带来一丝凉意。
潘道荣看到魅妖现身,脸色更加难看,握着巨斧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怒火。
“你来了。”潘道荣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一般,带着压抑的怒火。
那魅妖轻笑一声,声音娇媚入骨,带着无形的钩子,能直接搔刮在人的心尖上。
“潘校尉,约好的时辰,奴家怎敢迟到?”
她身形一晃,如同飘落的羽毛,悄无声息地从怪石上落下,赤着玉足,踏在冰冷的岩石上,一步步走向潘道荣。
月光下,她容颜绝美,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但那双眸子深处,却藏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你怎么一个人来的?”
声音清冷,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我要的东西呢?那些可口的血食!”
夜风里,潘道荣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清晰,像破旧风箱在拉扯。
他攥紧金色巨斧,手背上虬结的青筋突突直跳,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开。
“地牢……地牢里的死囚,已经……没有了!”
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魅妖嗤地轻笑一声,笑声清脆如银铃摇晃,落入潘道荣耳中,却比寒冬腊月的冰棱子还要刺骨。
“没有死囚?”
“啧啧,偌大一个镇魔司地牢,难道连几个不开眼的蟊贼、地痞恶霸都找不出来?”
“随便拎几个充数,很难吗?”
她语气轻飘飘,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放肆!”潘道荣猛然怒喝,声若洪钟,“你当我镇魔司是什么地方!岂是随意抓人的屠宰场!”
“调取囚犯,需经层层核准,文书往来,岂是你说抓就抓!”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哦?”魅妖语调一转,拖长了声音,充满了玩味,“听潘校尉这意思,是嫌麻烦,不想替奴家办事了?”
山风骤然转急,吹得人衣袂翻飞。
魅妖的声音也随之冰冷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潘道荣,你可别忘了。”
“你的好兄弟,那位韩德韩校尉,他的小命,现在还攥在奴家手里呢。”
“他中了我的‘蚀心魅毒’,每日午时,那滋味……啧啧,想必潘校尉有所耳闻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有我的独门解药,才能让他苟延残喘,暂时压制那钻心蚀骨的痛苦。”
“想让他活命,就乖乖听话!”
她顿了顿,语气如同淬毒的刀锋。
“明日此时,还是此地。”
“我要见到至少三个,气血充盈,精壮强健的男子!”
“若是再让我失望……”
魅妖的笑声变得妖异而残忍,“那奴家就只好委屈一下,拿你那位韩大校尉,开开胃,当个点心尝尝鲜了!”
“你……!”潘道荣伸出手指,直指魅妖,那根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高大的身躯被愤怒与屈辱充斥,几乎要爆炸开来。
握着巨斧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骨节处一片惨白。
但他胸膛起伏几次,那股滔天怒火终究还是被强行压了下去。
最后,只化作一声沉重的鼻音,他猛地扭过头,仿佛多看那妖媚身影一眼,都是一种折磨。
“好自为之。”
魅妖留下这句冰冷的话语,身形如同被风吹散的墨迹,倏然融入浓稠的夜色,消失不见。
那股甜腻又危险的异香也随风散去。
山顶,只剩下潘道荣孤零零一人,还有呼啸而过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