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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都市 > 五岁那年,她成了北漂 > 第46章 这是王思能长大的地方,他人生的第一个家

他被母亲带去了河北老家。他老家在一个村里,土里土气的村庄,没点现代化的影子。就连上wifi都要找村长,花几块钱,让他给连半个小时网线。

王思能是很厌恶的。这地方只在他童年和梦境出现过,导致他觉得自己的童年就是个梦。

母亲拉着他穿过几条小巷子,到了一个农户家。狗吠起来,王思能下意识地往后躲,又被母亲拽上前。一个老妇出来了,圈了一臂膀的菜,另一只手往地上撒菜叶子,家禽们一涌而上,用叽叽喳喳把老妇人嘴的嘟嘟囔囔盖住了。

“妈!”,王思能母亲大叫。

老妇人没听见,王思能母亲干脆把王思能往屋里推,“妈!”

老妇人见了他们,一篮子菜全撒了,一只鸭子被扣在里面,慌乱地挂着篮子四处飞奔,其他鸭子跟着它屁股后面捡拾掉落的菜叶。老妇人钻进屋子,吼了两声母女俩都没懂的话,尔后又钻出来,挺不自在地望着这对母亲。

“妈,他们是谁,这是哪?”,王思能问。

“你忘了?”

“我没忘。”

回忆全回来了。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人生的第一个家。更多的回忆涌上来。他在这大院子的一个角落挖过蚂蚁,在另一个角落偷偷小便。

刚才驼背的老妇人,曾经可是身强力壮的,总是带着劳动后的汗味,脸上挂着面粉。对,这妇人是卖面条的,他还帮他把漂着粉的面条小跑着送到小卖部里的。为什么小跑,因为老妇人说了,面条送完了,就干了,干了就卖不出去了,卖不出去,就没钱赚,没钱赚,他就没学上了。

对了,王思能想起来,自己原来是很爱学校的。不爱学习,但是爱学习。学校多好玩。每个孩子都挺怕他,但是又离不开他。他罩着他们,付出着血肉的疼痛,和领校的男孩子三不五时地比试下拳头,为的就是保全自班男生踢球的地盘、和女孩子安心跳皮筋的权益—尤其是那些把零食奉上的男生,和漂亮的女孩。他保护的人都叫他“能哥”。原来他小小年纪就被称之为能哥啊,他突然想起几个幼时来往格外密切的伙伴,他们叫“能哥”最响亮,谁不乖乖叫,他们就拿自己的身子板去给他赢点尊严回来。那些伙伴呢?记忆中的他们都只是洗衣机那么高,现在应该也是小伙子了吧。刚才路过那片枣林看见那个背着筐的男孩是不是他们中的谁呢?该死,回忆就这样停下了,按理来说,应该有更多的故事的。

王思能使劲回想,憋着一股力把回忆打通了。

他小时候可比现在勇敢、仗义、有男人味,因为他心里就存着一个拥有美好品德的高尚人物。这人是谁?他真的不记得,感觉就是心里的一个梦,不存在的。可是错了,他是存在的。

王思能忘不了,他可是在这人物的怀里睡过觉的,这人物胡子上的烟草味可让他不太舒服,但人物说了,这是男人的象征,他便也下定决心接受这气味。对,是从那时起,他就对烟草有着别样的情感。他不喜欢抽烟,也死**验不到别人宣称的“舌根的甜味”,可烟草的味道将他和心中的人物紧紧相连,这联系超越时空、战胜回忆的失控、情怀被时光的消磨,硬是一次次地给予他一些来自家族给予的安心,和做个男子汉的灵感。

这个人物是谁,究竟是谁?回忆像奔跑的小鸭子,一溜烟地,把他在城市里筑建的价值观给撞倒了,还扬起许多灰尘,把他的思绪搅乱了。

可上天没想着用谜团,和模棱两可的回忆刁难这男孩太久。他刚刚回忆起的人物,如今从这农宅的塑料门帘后钻出来了。他浑身上下都是面粉,包括乱糟糟的鸡窝头,倔强地探出头的、直挺挺的鼻毛,以及蓬蓬一般的黑胡子。

王思能望着这人,烟草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他使劲吸着,舌根发起甜来。

那人物看到他,他也看到那人物。他们彼此打量,看看多年后,对方究竟还是不是心里想的那个男子汉。他下意识摸兜,可兜是空的。男人也摸兜,摸出烟和火。王思能也想抽一口,便不安地咽咽口水。男人看出他的不守规矩,翘起一边的嘴,露出三两颗黄牙,样貌挺蠢地笑了。男人动动嘴,只有王思能读出了他无声的话:小坏蛋。

王思能的母亲推了他一把,“叫爸爸。”

可是一整天,王思能都没叫一声爸爸,而那个人物也没叫他一声儿子。人物和他同样沉默,喋喋不休的是他的母亲和人物的母亲。

李珍妮问了些面条生意的事。人物的母亲说她独自撑了很多年,就是要儿子出狱后有个能活下去的营生,“一个人卖面条很辛苦的,生意不错,更是受罪。过年过节的,别人都在家吃饭,我得在家和面。那么多袋子的面啊,一袋袋地扛进库房,一袋袋一晚上,和面、揉面,把挤出来的面条装成一袋袋。热死了,灯夜不亮,我又怕,还得在里面点炷香,更热了。没办法,得赚钱。”

母亲对王思能说,“你奶奶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没什么了不起的,”,老人家包完了手头的蒜,又把处理好的菜用筷子这戳戳、那挪挪,闲不下来,“做妈的都一样。能哥怎么样?”

王思能才意识到,原来能哥是他的小名。

“能哥在学校好着呢。大学要在国外念的。”

老人家手停了,瞟瞟自己把整个屋子烘得热气腾腾的儿子,而那人物只是专心干活,“外国念书不少钱啊。能哥他后爸对他很不错吧?”

“挺好的,挺好的。不过他不同意出钱让能哥出国。”

“那咋办?”

人物揉面的动作缓下来了。

“能哥后爸做生意的,我帮着他,也赚了自己的钱。我赚的钱足够了。”

人物又恢复了节奏,他两臂的肌肉疙瘩像会呼吸般扩张、缩小,上面纹着的、半褪色的张牙舞爪的龙虎头像也不停咆哮。自从他们进家,那面团就被男人翻来覆去地折磨着。

王思能觉得羞愧。他对母亲的信任无法被修复了。这又是一个谎言。母亲说的其实没错,拿钱,夫妻两人都有份。可母亲拿回自己那份的吃相太不好看。

王思能看那男人,倒感觉到一丝质朴和天生的亲近。要是让他选,他宁可在这里踏踏实实揉面,也不去骗别人的钱出国风光。可他知道,这男人不傻,是个坐过牢的人。但真是因为坐过牢,他更是亲近起来。他不少朋友都进了少管所,但他们不算坏,有些还很忠诚,坚强和勇敢就更不必说,一些难干的架,他们冲在他前面。他想知道这男人的故事,但他现在不能问。他得等个时机,女人们都睡了,或者去忙些别的鸡毛蒜皮的事了,他再开始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

但此时,王思能有些苦恼。他早就和母亲声明了,自己死也不拿她坑蒙拐骗的钱来出国念书的。听到“坑蒙拐骗”,向来温柔的母亲也暴怒了,甚至扇了他几个耳光,虽然收着劲,但红指印可不好消。

他不住嘴,声音越来越大,一口一个“不正当”、“黑心钱”,母亲打累了,便装聋作哑,见人更加眉飞色舞地描绘她正张罗着的、儿子的美好前程。

母亲此刻还在睡着,王思能按耐不住。他觉得母亲话会让自己被人看低。他羞死了,腿抖个不停。他发觉那人物的肩头浮动得颇有节奏,便在每个缓慢涨落的时刻使劲咳嗽,声音没盖过说话声,他就不停。他妄想母亲住嘴,大人们都明白。没人理睬。终于,他决定拿出点能哥的气势来。当母亲仔细盘算每家店值多少钱、她多卖出去多少钱、那男人要分走多少钱时,王思能的屁股终于摆脱个气呼呼的小人。王思能吼道,“我是不会拿这个钱出国的,绝对不。”

她母亲问,“什么叫这个钱?”

王思能说,“这都是我爸的钱。我们不能拿那么多。”

“那是我和他一起赚的。没有我,他得把所有钱都赔光。你别管你爸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都。而且,你现在叫他爸爸,他答应吗?”,王思能母亲笑了,“傻孩子,还有点骨气,王力根本不在乎你。要是在乎你,你户口早就下来了。他就是怕我跟他离婚,一直压着你的户口不办。是他毁了你。这种男人我怎么可能和他继续下去?你是个孩子,你不懂。很多事,你长大就明白了了。”

王思能想起王力留给他的日记本,里面断断续续记载了过去四五年的故事。王力是为了他的户口跑断了腿,找律师,找法院,找维权律师。甚至前两个月,他想着去找个黑市买个户口,可刚想查查预算,户上的钱都被王思能他妈转走了。

王思能想,要是十年来没有这些事,王力就不会总是心怀怨气,就能和和气气地和食客们打交道,靠自己也能把生意做得很好。不管怎样,什么父亲出轨、办户口不合作,不过是母亲信的谎言。母亲的意志是无孔不入的涓涓细流,不是他强硬地放块石头就能堵住的。王思能一秒也待不下去,起身出屋了。

母亲问,“你干嘛去?”

“出去转转。”,王思能小快步走出院门,可还是被母亲的话追上,“你看,这孩子从小好奇心强,肯定特适合去国外生活。”

他在村里转了很久。这地方有点小风景。绿蒙蒙的山,挺宽广的河,农舍依着山路建,一直堆到山顶去。他想琢磨心事,便找了棵河边的树乘凉。周围没人,虫声像电视雪花音般提醒他时间的流逝。直到天色渐暗,他才一觉醒来,发现入睡前盘踞心头的无助,终于饶了他了。

回去那院子的路上,迎面走来个打手电的人。那人停下来,用手电不客气地扫他的脸,“能哥?”

和亲生父亲回家的路上,王思能不停地问问题。他可从来觉得男人不该话多,可在父亲面前,他不需要做个男人。

这人物叫做秦腾飞,十年前打伤了人。前脚进了牢房,后脚离了婚。离婚是他提的,王思能母亲挣扎了好久,最终带着王思能远赴北京。

王思能问起坐牢原因,秦腾飞说,“都是些男人之间的事。”

王思能心里着火,急于证明自己是个男人,便把在北京那些打过的架、替兄弟扛过的拳头都给讲了出来。说到伤口,更是把颜色和肿胀描述得惨不忍睹。可秦腾飞只说嗯,情感的流露一点没有。

王思能想让他说出自己的故事,两个人比试下谁更男人,可秦腾飞笑了,“血流都流了,没什么可说的。”

王思能觉得被轻视了。在他心中,拳头、流血、辱骂,都不过是发泄情绪、相互争斗,而最值得一提的,是每一拳背后的使命和道义。

王思能问秦腾飞,之前打架是因为什么道义。这颇有哲理的话没让父亲大吃一惊,别说撬出对方的故事,连对方的门牙都没撬个缝出来。

秦腾飞笑笑,“我们那个年代的道义,跟你们这个年代不一样。没什么可说的。”,他难得地笑了,“要是嘴上能说明白,当初打什么架啊。”

王思能想反驳,但七嘴八舌地说不清。等发现自己结结巴巴地、已然风度全无,他已没了翻身的机会。他们到家了,在母亲面前,他就一句话都不愿说了。

即便沉默着,他还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更有男人味一点。

秦腾飞拌了大碗的面,他就盛了大勺的浇头。秦腾飞把盐撒得像落雪, 他就把辣椒倒得像刷漆。秦腾飞把大蒜嚼得嘎巴响,他就要把葱大截地直直插到喉咙。秦腾飞吃得汗流浃背,可他天生不出汗,便趁着热把手边的水浇到头上。一桌人都看着他,可他真的觉得自己把这碗面吃出了气节和道义。直到第二天,头脑降温,他回忆起这段,真是忍不住羞到床下面去。

饭后,王思能母子没有久留。李珍妮说,“太晚了,我们得回去了。市里定了酒店,入住太晚要罚钱。”

谎言。

老太太挽留,说自己把母女俩的床褥都张罗好了。

李珍妮说,“这里太冷了,王思能一到冷的地方就容易发烧。酒店有空调……”

还是谎言。

王思能心中对母亲的挑剔更上一层楼。他打量着正拿着酒瓶看电视的秦腾飞。男人没有多看他,吃完饭就把自己彻底封闭了。秦腾飞有股子神秘的力量,他的举手投足让王思能觉得之前自以为很有勇气的打架都是冲动。这男人坐过牢,见过血,没准还想过杀人。这人见过真的世面。

王思能明白,自己这晚的离去,估计是半个永别。他要做点让这男人对他刮目相看的事。这时,老妇人拿了几个红包,“都在这呢,孩子的钱。”

王思能母亲收起钱来,道了谢,“这下至少够几个月的住宿费了。”

“没办法。我们揉面条的,赚不了大钱。这都是攒下来的。能哥,你出国得好好念书。”

王思能看向秦腾飞。父亲还在看电视。父亲肩宽,和他一样。这宽肩上粘着馒头大的肌肉,都是和面揉出来的。想着母亲包里装着另一个男人多年来的心血,而他们的心血,都流给了他那没什么意义的出国梦。

王思能觉得自己要被真正在意的“道义”踩在脚下了。他大吼,“我不要这钱,我不要出国!”,他抢过母亲的包,把钱掏出来往老妇人怀里塞。

老妇人去推,王思能不敢用劲,怕推倒对方,便只得把钱丢到地上,一张张大红纸像彩炮后的纸屑,打着卷落地。

李珍妮叫着,“ 你不要任性,我这是为你好!”

老妇人说着,“这傻孩子,这傻孩子,这是奶奶给你的,奶奶给你的……”

“我不要拿着钱出国!我不要!”,两个女人把钱塞回去,王思能又掏出来,直到一张无辜的百元大钞被撕成两半,闹剧才停下。

“你看看你!”,王母气得脸发青,“你这是干嘛?”,她转向正往地上吐西瓜子的秦腾飞,“就知道看电视,看看看看看,和十年前一个样!你儿子都疯了,你还不管管!长那么壮有什么用,就知道揉面!”

男人像枚纸风筝被风刮起来了。他拖着趿拉板极慢地走来,脚趾缝都是泥。他嘴边粘着粒瓜子,耳朵被酒精熏得像卤猪耳。他把钱捡起几张,“拿着,都是干净钱。别让你妈生气。”

“我,不,要!我不出国,我不用出国。我以后自己赚钱出国。”

“钱没那么好赚。”

“那我也能赚到。”

男人笑了,满面悲情,看着像魔鬼,心中的道义全涌出来了,“孩子,你赚过钱吗?你今天跟我说那些兄弟,他们谁自己赚过钱?道义可不是过家家。你自己在社会都生存不下来,你说什么道义?别给你妈添乱了,她这么多年容易吗,她缺过你吃穿吗?她为了让你出国,来我们家多少次了?她让你活下来了,还想着让你出国,让你体面点,她这十年好过吗?不管她怎么办到的,这才是她妈的道义。我敬你妈,我告诉你,我敬你妈,你懂吗,臭小子,就知道想着自己那点尊严,臭小子……”,他掐着王思能的腮帮,把他掐成河豚。另一只手拍打他的脸颊,印上胡须般的黑手印,“臭小子,臭小子……”

“哎,行了行了,”,王母拉开秦腾飞,“王思能,你要是真不好意思用这钱,那你就以后赚了还他,行了吧。”

王思能不摇头,不点头,心里各味瓶子倒了一地。他不知该羞该怒,该低头还是再固执一把,就迷迷糊糊地站着。看大人们捡钱,他想帮忙,可怕帮了,就认了他们的道义。可他心里已不可避免地认了这套道义。牺牲,奉献,忍辱负重。三个词在他心里转着,直到他和母亲搭伴乘坐末班大巴回了城,进了酒店,被轰鸣的暖气蒸得汗流浃背,他还是满脑子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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