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叫米西去试试直播。说的是长得凑合、身材尚好,就能出头。
“会说话,性格鲜明,就能翻身。一场直播,至少五百。”
米西不相信。朋友又给她看收账记录,“你看,这是我做直播的平台。就是表演一些舞蹈啊、才艺啊,就会有人打赏。一个火箭,赚一百。我一晚上肯定能收三火箭。”
米西瘪瘪嘴,“这不是跟艺妓一样。”
“对,这就是艺妓!”,朋友拍掌叫好,“其实啊,还不如艺妓那么专业。人家那是从小练的。我们也就是个副业。”
米西不太能接受,”我没才艺。“
“你还没才艺?你那舞多勾魂啊。”
“那是乱扭,不是才艺。”
“乱扭,就是才艺。扭得好看,就是本事。而且你看,咱俩都说话不招人待见,太直。可网上那些人,就喜欢说话直的。一帮怂蛋,自己不说,我们替他们说。你就不用怕得罪什么人,你就说,有人不喜欢你,你就让他别看,但只要有人喜欢你,那就没完没了地给你礼物。明白吗?这就是你的风格。咱走的就不是平庸路线。你太适合了!”
米西动了心。她最近对钱这字比较敏感,总觉着因为没存款,就要受制于人。她预感到未来的婚姻不会一帆风顺,她得替自己考虑点。
想到未来,米西心灰意冷。她不知不觉也三十出头了。虽然家里没人管、也没人敢参合她八字没一撇的婚姻大事,但想要活得像二十岁那般潇洒,可是越来越难了。已经显少有二十多岁的人愿意和她玩了。甚至有些小孩,都称她为老师,而不是姐姐了。
身边同龄人接二连三地成家立业,她感觉自己的成长滞后了。好多身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的话题,她都插不上嘴。一开始还能豪情万丈地说两句,“谁缺谁都能活,谁也不看谁脸色做事”,陷入婚姻牢笼的女朋友们笑着给她鼓掌。可后来她再这么说,人们就只会笑了。她不得不承认,女性一生中的众多角色,她大多都没体验过。她做了三十年的女孩,越来越不引以为豪了。保持青春固然也好,但她也会好奇,从另一个角色看待人生会是什么样子。有时她期待身边人能用世俗观念推她一把,可没人敢碰她的闲事--“我老了,要做流氓奶奶”,这话她可是说了十几年,谁笑她,她就给谁吃亏。
米西没怎么想过结婚。可当李书提了这茬后,她便越来越严肃地看待这份感情。她忍不住。可她越留心,越发出全方位测试,李书的毛病就暴露得更多。她不懂哪几点不足为提,哪几点决定成败,便问朋友。朋友们都各有侧重,而且都是经验教训,言之非常有理,结果就是每条都不容小觑,这让米西很是为难,便在交往中处处设雷。每次李书踩雷,她便更清晰地看到悲惨生活画像,再也无法快乐。这次他们在冷静期,米西便有空进行更深度的思考。她和李书的往事像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画卷上也无一例外都是雷点,惨不忍睹。
米西都想就这样离开李书了,可往往这样想时,画卷上的图景流动起来,颜色鲜明起来,整体看来美过了人类时间轴上任何一帧画面,甚至美过自己生命的意义。为了这美,被这些雷炸碎又怎样呢?二十多岁的米西又蹦出来搅乱试听了。
就这样任不同年龄的小女孩在大脑里随意**,米西彻底迷茫了。她想起年轻时关于爱情的定义:爱情,就是帮助对方成为对方想要成为的人。
她决定就这准这个条件继续判断下去。于是,她在自己直播间小有起色时,给李书打了通电话。
“嘿,米西。”,他的声音让她彻底软了,“我好想你。”
米西让自己稳住,“我跟你说件事,你不准笑话我。”
“我永远都不会笑话你。”
“你发誓。”
“我发誓。”
“我开了直播。我很喜欢这件事。我做得很好。比别人都成长得快。我想一直做下去。你得支持我。”
李书那边安静了许久,“啊,那也挺好的。”
“什么叫那也挺好的?你是不是瞧不起?”
“不是不是,我就是挺吃惊的。我不太了解直播,是不是唱歌跳舞?”
“还有聊天。”
“这……我年纪比你大,你玩的东西我都不太懂。但我听过这东西。我觉得有点怪……”
“你不支持?”
“哎,这……我管不了你,但你要是喜欢……”
“你就给个准话,你支持不支持。”
“啊,我不反对你这样。你喜欢就好。”
米西加重语气,“那你支持吗?”
“支持,支持。”
“那就好。”,米西心中泛起一股子甜,但又被新近的疏离感给压了下去,“谢谢你,大叔。”
李书语调更加温柔,“小西,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对话空了一秒,李书接着问,“冷静期结束了吗?”
米西说,“看你表现。”
“你真是会折磨我。”
“我还有事,先挂了……对了,我的网名是我们给未来小孩起的名。”
“李张望?”
听到对方还记得那名,米西被心中涌出的快乐灌溉了。她挂上电话,迈出几个新学的舞步,转进了自己的卧室,笑得很是明媚地进了镜头中的世界,网上的“李张望”上线了。
接下来一周,她都在等待。
”感谢牛魔王叔叔!”,“感谢阿浪阿狼!”,“感谢卡卡猫!”
她谢着慷慨的来访者,并在本子上一一对比。都是熟客。
她直播内容很丰富,多数时间在做情感解答,少数时间是唱歌跳舞。情感解答时来围观的大多为女孩,也免不了一些喜欢调戏、嘲讽的男人。以往她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些捣蛋鬼骂出直播间,其他粉丝也会一同刷屏,把那些讨厌的留言全顶上去。可这次,她却没理睬他们。她在直播间动态中一条条仔细读着,生怕漏了任何线索。
当晚直播结束,她照旧给打赏的人做了表。所有大额打赏都来自几个老粉丝。接下来一周,她都心怀希望地等着心上人的到来,跳舞更加卖力,情感解读时也更加知性。她想着,肯定是舞蹈时的某个转身错过了李书的到来,毕竟她越来越火,每晚都有上万观众了。可她等啊等,还是没有。她想,他应该是不支持的吧。
米西很难过。她不想跟朋友说这事,怕被嘲笑。但无人能倾诉,她很孤独,一次,竟直接在直播间哭了。网友们挺友好,说了许多鼓励话,这才给了她些力量。
夜深了,她跳得筋疲力尽。关了摄像头,她给自己斟了酒,对着窗外喝着。
米西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一位。自从做了直播,父亲就更少回家了。因而每次喝醉,第二天,她会从房间各个角落醒来。偶尔是洗手间的污秽物中,偶尔是父亲床头柜上,甚至还睡过衣柜。这次,她喝得更畅快,把上下左右的邻居挨个骂个够,又用脑袋玩命锤墙,口里喊着“猪!猪!”。其实是“李书!李书!“。
邻居们看她这架势,谁都不敢出头,在被窝默默忍着。家里有孩子的,那可是整宿不要睡了。小孩子简直要被夜半尖叫吓坏了。
米西摸出手机,要给李书去个电话,可脑子已然不清醒了,总也划不准这个号,一下打给李波,一会打给李署云,最后可算看准下手,却又拨给了李叶茴。
李叶茴当晚正冒充家书和李书耳套一些很重要的内容:李书耳透露自己要留学的事,李叶茴以为李书发财了,想方设法地要搞个明白。
电话来了,李叶茴想挂,一扫名字,发现是同盟,赶紧接了。
“李书,你这个混蛋……你滚蛋吧你,不负责任!”
李叶茴可是吓一跳,“啊……”
“你他妈为什么不关心我!”
“我……”
“我告诉你我在直播,我就是想等你来直播间。可是你呢?我等你一周,你一次都没来过,你是不是想甩了我?你说!”
李叶茴赶紧打开手机的换声装备--这是她想着以后冒充家书跟李书耳语音聊天用的。她随便切换个男人的声音,“啊,那个那个……”
“你是谁啊?”,米西听出这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李叶茴赶紧滑到”成熟男人“,“那个……宝……宝贝,你真是冤枉我。那个……我搜了你的直播间,我找不到。”
“胡说八道。李张望三个字,绝对找得到。”
“那,那就是平台错了。你……你是哪个平台?”
“你搜的哪个平台?”
李烨茴急得眼睛直转,“啊,我搜的人人。人人没有你。”
“傻不傻,现在谁还用人人,土老帽!”
李烨茴苦笑了场,“我看李烨茴啊,李书耳啊,小姑娘都用。我以为你也用。”
“你也把我当小姑娘啦?”
“啊,这……”
“我其实挺喜欢你把我当小姑娘的……”
“哦哦,好……”
“但是你不能再糊弄我!要想娶我,你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我知道你要送你闺女上学,你是要攒钱辛苦,我也没要求……但是你不能敷衍我,你得……你得……力所能及的……要做到……”
“啊,做到,做到。那你是哪个平台直播?”
“嘻嘻娃娃。”
“啊,好。我明天……”
电话那头传来呕吐声。李烨茴对着听筒吼了两句米西的名字,随后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