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龚成将胡为民让他捎的话带回家后,龚家如同炸锅一般。
不,应该说龚修文和黄连英情绪非常激动。
本来以为会如同炮仗一般的龚秀珠,神色却显得很平静。
不过,龚秀秀却注意到姐姐身子在微微发抖。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龚秀秀心想。
那时候姐夫对姐姐是顶好的,要是姐姐没那么作,这个家肯定是和和美美,越过越好。
就凭姐夫大作家的身份,姐姐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可惜现在是不成了,姐夫铁了心要和姐姐离婚,如此迫不及待,连年都没过,可见是厌恶姐姐到了极点。
龚秀秀正出神时,龚修文怒而摔碎了心爱的紫砂壶杯。
“胡为民这个小兔崽子,怎么敢这么做?真是翅膀硬了!他忘了是谁把他从农村带出来的了?他这是忘恩负义!”
黄连英气的手发颤,脸色都黑了,“没错,凭什么他说离婚就离婚。秀珠,咱们偏不让他如意,这婚咱们还就不离了!”
她想不通胡为民怎么就成作家了,凭他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农村人?
难不成有人代笔?
要不是丈夫拦着,她都想写举报信了。
现在,她念着胡为民对秀珠的爱,还想着重新接纳他。结果他不知道感恩,反而想和秀珠离婚。
也不想想,如果没有他们龚家,能有他胡为民的今天?
真是个狼心狗肺,见异思迁之徒!
龚成嘴角抽搐,即使他是龚家人,也听不下去自己爸妈对胡为民如此有失公允的评价。
不过他性子偏软,说不出顶撞的话来。
龚秀秀年轻,就没有这种顾虑,她皱眉道:“爸妈,当初让姐姐和姐夫离婚可是你们提出来的,这又怎么能怪到姐夫头上?而且姐夫也没做出对不起姐姐,对不起龚家的事,相反,当初姐姐下乡的时候,还多亏了姐夫……”
“住口,你到底是谁龚家的女儿还是胡家的女儿,你怎么能帮外人说话!”龚修文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
龚秀秀到底年轻,被父亲一番训斥,也缩了回去。
龚秀珠这时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爸妈,你们不用说了,离婚是我提出来的,现在我也不后悔!”
“女儿,你……”龚修文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劝。
他太了解这个大女儿了,和他一样好面子,脾气犟。
即使真后悔,也不会表现在人前。
“呜呜,我的秀珠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黄连英将龚秀珠拥入怀中,哭泣道。
龚成和小妹面面相觑,只觉得眼前一幕实在太过魔幻。
……
在民政局,胡为民见到了龚秀珠和龚成。
这也是他从龚家搬出来后,第一次见到她。
本来,他以为自己会嘲讽她。结果,两人见面后,他只是平淡地朝她点点头。
“来了。”
“嗯。”
“最近都还好吧?”
“……还好。”
应付几句后,胡为民便和她没话说了。
他其实还发现龚秀珠面色有些憔悴,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进去后,就是排队办理离婚手续。
这个年代,离婚率非常低,但并不是没有。
比如丈夫\/妻子准备出国,一去不回的。又或者如胡为民和龚秀珠这样,知青男女和农村男女结婚,然后回城又离婚的。
工作人员可能见得多了,劝了两句,见没用,便没有再多费口舌。
很快,离婚证书便发到两人手里。
胡为民拿着手中的离婚证书,感觉挺奇妙的。
两辈子相加,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呢。
考虑到后面还有人办业务,两人也不多说什么,各自拿着手中的证书,走出民政局。
在大门口,胡为民看了龚秀珠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为民!”龚秀珠叫住了他。
胡为民皱眉:“怎么,还有事?”
“我……”龚秀珠本来有千言万语,可到头,却都说不出来,看着胡为民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她觉得无比委屈,最终,只能叹道:“对不起!”
“没有谁对不起谁,只能说咱们的结合,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胡为民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过头,“现在你没有婚姻的束缚,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了。”
“幸福?”龚秀珠咀嚼着这个词,嘴角闪过一丝苦笑,“也许吧。倒是你,为民,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爱你的人。”
她必须承认,她对自己的爱,超过了“胡为民”对她的爱。
“嗯,保重。”
“保重!”
胡为民终究还是离开了,龚秀珠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再来之前,她还做过心理建设,比如胡为民会对她还有感情,会重新挽留两人的感情。又比如她在离婚那一刻,会变得歇斯底里,甚至大闹民政局。
结果,她想的统统没有出现。
胡为民是那么绝情,对她没有一丝挽留,就像两人之间的感情是一场梦般。
曾经,胡为民对自己是真的爱吗?
应该是的。
龚秀珠那时虽然年轻,却也能分得清虚情假意。
只是,他对自己的爱,还是被现实打败了。
她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终究,是早就罪有应得啊!
最终,龚秀珠在龚成的搀扶下,也离开了。
……
终于离婚了!
胡为民看着手中的离婚证,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一幕在其他人看来,也许是失心疯,是不可理喻,但只有胡为民自己知道,他是多盼望着这张证明。
没有了龚家人的纠缠,他只觉得海阔天空。
他现在特别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可是,和谁呢?
来燕京不到一年时间,他认识的人却也不少。但真正能分享心中喜悦的……
胡为民心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来……是龚雪?
心中一阵踌躇,在思前想后一番,他还是决定去见龚雪一面。
好在胡为民在北影厂也是熟人脸,进门也没多麻烦。
走进招待所,然后一路来到三楼。
“咚咚咚。”
三声敲门后,门里传来一个声音,“来了。”
“咦,为民,你怎么来了?”
龚雪开门后,见到门口的胡为民,惊喜道。
胡为民微微一笑,道:“刚好来北影厂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
“你是特意来看……我的?”龚雪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胡为民面色不变,淡淡道:“为了避免某人说我这个编剧不合格,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某人对角色的理解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提到角色,龚雪眼前一亮,连忙道:“为民,关于李翘这个角色,我还真有许多想要请教你的!”
胡为民扫了眼走廊左右,为难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啊。”
龚雪心里一急,脱口而出道:“那你进我房间说吧。”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龚雪刚邀请他进房间说话,其实已经后悔了。但胡为民那犹豫不决的模样,反而激起了她的性子。
“我们就讨论剧本而已,谁会说闲话。”
“既然雪姐不介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胡为民故意道。
等他一只脚迈进去后,龚雪却又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上头了,女演员的房间放个男人进去,真的不合适。
这要是被人看到,不知道要传出多少闲话呢。
可是,此时她在想拒绝,已经为时已晚。
不想,胡为民转瞬间就把买进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他皱眉道:“不行,我想了想,这样还是不合适。”
“哦,好像也是。”龚雪也不敢嘴犟,连忙顺着台阶往下走。
胡为民嘴角噙着笑,来了一招以退为进,“要不这样,雪姐,我请你出去吃一顿饭,咱们边吃边聊剧本,怎么样?”
“请我……出去吃饭?”龚雪抿了抿嘴,一阵口干舌燥,“这怎么好意思……”
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蛋,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脏更是剧烈跳动着。
“说起来,咱们认识了这么久,我也还没有一尽地主之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好趁着这次给你讲剧本的机会,把事情都办了。”
“还是说,雪姐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龚雪细声细语道:“没有,去也行。不过,我得换一身衣服。”
“雪姐穿什么都漂亮。”胡为民夸了一句,但还是选择在楼下等她。
十几分钟后,一副都市女郎打扮的龚雪走到楼下。
胡为民发现龚雪不仅换了衣服,还化了淡妆,这让她的魅力又成倍增加。
“雪姐这一身好漂亮!”
“油嘴滑舌,是不是用这套说辞骗过其他女同志?”
“没有,我长这么大,雪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性。”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龚雪也不例外。
在胡为民的夸赞下,她已经是眉眼带笑,看向他的眼神都有几分不同。
笑过后,龚雪强调道:“先说好,这次你请我,下次我请你吃饭,咱们谁都不欠谁的。”
“没问题,有大明星请我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胡为民笑着道。
龚雪撅嘴道:“还有,不能请吃太贵的,我那点工资可回请不起。”
答应她几个条件后,两人并肩而行,向着北影厂大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