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纯听完张轻语的话,悬在空中静静停着,不再出声,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仿佛在权衡什么。
张轻语知道他在思考对策,也不等他回应,继续说道:“宗门既已不在,我也不愿再插手俗物,只想向道而行。
他日你若解开九幽寒洞之谜再来寻我,我必无托词,你看如何?”
吴纯微眯着眼睛,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那冷冽的目光中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两人对峙间,红色大伞包裹的护卫和四下逃散的宫女已被安永一一抓回,锁了法力丢在祭台边缘。
安永高声说道:“宝物本就是宗门传承,掌教既已承袭大位,宝物理所当然应归掌教统管。公主说身负老祖之托,立有血魔大誓,不愿轻易授人。
掌教也非强人所难,更非强取豪夺,宝物仍归公主统管,今日只需借于掌教参悟,待掌教参悟过后,自当分毫不损地归还公主手中。公主意下如何?”
张轻语听完,冷笑一声:“安永,你莫在本宫面前巧言令色。肉包子打狗,你可曾听到有回的?
也莫要拿此间这几人与本宫聒噪。本宫此次出行隐秘异常,兄长更是让天机处行了扰乱之法。吴纯与你来之如此迅捷,你若说与他们无关,本宫自是不信的。你想怎么处置他们,本宫不想理会。”
安永听完,正欲继续辩驳,吴纯却朝他摆了摆手,转而看向张轻语,沉声道:“本座借宝物也非为自己。
想我宗门万千门人,大凉亿万百姓,如今皆在等此宝解急救难,你张氏皇族更是急切需要改变一族之困顿。
你身为前代掌教之身,更是大凉长公主之尊,就忍看门人血流漂杵,百姓流离失所,国家分崩离析,你兄长身首异处吗?”
张轻语听完,大笑出声:“宗门已毁,本宫何来门人徒众?
国家危难也是你等无能,岂是一宝物解救得了的?
兄长如何,他自有定计。我幼年既入道,于皇族何干?
吴纯,我劝你早熄了这非分之想,自回去整肃门人吧。”
吴纯见言语无法打动张轻语,伸出双手,轻轻摆弄道袍长袖,随后缓缓道:“张轻语,你竟如此冥顽不灵。”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瞬移至张轻语面前,右手猛然掐住她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冷冷说道:“毁了承天宗山门本座都在所不惜,一件宝物而已,你真当本座在乎?
你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本座又何须再废口舌?抽魄搜魂之苦,你便挨了吧!”
说完,左手掐诀,右手陡然冒出蓝幽幽的火焰,火焰缓缓从他右手向张轻语头上蔓延而去。
吴纯一口气吹走张轻语的巨剑,梦月忍不住惊呼:“元婴老怪果然厉害,瞬移神通信手拈来,张轻语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修为差距太大了!”
秦卷焦急地问:“张轻语为什么不跑?打不过也赶紧瞬移跑啊!”
梦月撇了撇嘴:“瞬移?她也要会啊!她才金丹期,不到元婴期施展不出来的。吴纯是元婴中期,瞬移用得炉火纯青。
再说了,一个金丹被元婴盯住了,怎么可能跑得掉?你金丹好不容易飞出去几百里,人家一个瞬移就到你面前了。
张轻语没跑,估计是想试探吴纯是不是真的进阶了,还是伤重未愈在这里装高人风范。试出来了,就知道打不过了。
哈哈,比你这笨石头可聪明多了。”
秦卷翻了个白眼:“仙子你懂的真多。”
梦月得意道:“那是!这些都是常识好不好?仙子听了不下几百遍了。那些老道士授课的时候可严厉了,经常有小弟子不认真听,都被罚去扫广场了。”
听着梦月说张轻语打不过也跑不了,秦卷不由地开始担心,硬着头皮再次问道:“张轻语要是跑不了的话,仙子有没有办法帮她一下?”
梦月惊讶道:“石头,你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看上她了吧?你一块笨石头,人家也看不上你啊!
再说了,吴纯那可是元婴老怪,你想让本仙子上去送死啊?人家一个指头就把我连根拔起了,我可打不过他。”
秦卷解释道:“不是让仙子上去帮忙打架,就是张轻语如果能跑的话,你能不能帮忙打打掩护什么的,让吴纯抓不住她就行了。”
梦月想了想,摇头道:“元婴老怪可不是那些来寻宝的小毛贼,一个神识探视千里之外,我们想跑都难,别说帮张轻语了。”
秦卷急了:“仙子你肯定有办法!你在承天宗呆了那么多年,天天在元婴老怪眼皮子底下修炼都没被发现,有绝招的话别藏着啊!
仙子只要这次帮张轻语,我给仙子多炼灵液,要多少就炼多少,仙子你看行不行?”
梦月一听灵液,眼睛都直了:“这可是你说的哦!我要很多很多灵液,先炼个一百盅,大盅的那种,少一滴都不行。只要张轻语跑起来了,本仙子出手帮她一下没问题,上去打架那是真不行。”
秦卷连忙答应:“只要仙子帮忙,别说一百大盅,两百盅我都炼出来送给仙子!”
秦卷话音刚落,梦月突然喊道:“我估计帮不上忙了,那一百盅灵液还是算了吧。张轻语被吴纯抓住了,吴纯要对她抽魄搜魂了!”
秦卷顾不上神识会不会被发现,凝神看去,只见那蓝幽幽的火焰已经开始在张轻语吹弹可破的脸上蔓延。
秦卷看着张轻语张大的嘴巴和瞪得滚圆的眼睛,又急又怒,对着梦月大喊:“仙子快想想办法,救救张轻语!”
梦月也急了:“你喊什么!说了我打不过吴纯,我冲上去只能给他抓去炼药。
你这么着急有什么用?我们连陪葬的资格都没有。为了张轻语你至于吗?
以后等仙子化形了,你要多少个女人本仙子都去给你抓回来,还保证比张轻语漂亮!”
秦卷知道梦月说的是实话,面对元婴中期的吴纯,他们两个凑上去只能给人当战利品。但看着张轻语痛苦的脸,秦卷急得团团转,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收回神识在魂体里面大喊起来:“秦慕,秦慕,你赶紧出来!你再不出来,张轻语就死了!”
天可怜见,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
秦卷感觉神识突然胀痛了一下,魂体里面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秦卷大喜,喊道:“秦慕,快出来!张轻语有危险,吴纯抓住她了,要抽魄搜魂找宝物!”
话音才落,秦慕的身形在神识中显现出来,站在建木那节破木桩子上。他看了秦卷一眼,闭目一思索,秦卷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从头到脚被洗刷了一遍。
秦慕睁开眼睛,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让梦月这个小妖怪做好接应准备吧。
以后有机会跟梦月说,这次的事情就算还了当年我护持它的情分了。
这半截建木我就交给你了,以后记得照顾好轻语。”说完,他的身形便消失了。
秦卷急忙分出神识回到地面,对梦月说道:“仙子,一会要是有什么变故发生,你一定要帮张轻语打好掩护。”
梦月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被吴纯抓住了,还能有什么变故?等以后你修为上去了,再找吴纯帮她报仇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坑里突然冒出一股大风,直朝吴纯狂吹而去。
吴纯掐着张轻语的右手被狂风震开,蓝幽幽的火焰也从张轻语脸上褪去。
吴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张轻语,冷冷道:“这个时候了,还有人能帮得了你?也好,一网打尽,也好让你断了念想。”
吴纯正准备散开神识找出发出这道狂风的人,却听到秦慕的声音在张轻语身后响起:“吴纯,当年我念着旧情,最后放你一马,你今天却要对张轻语下抽魄搜魂之法。
你修的是魔道吗?天道之下,你也不怕难入轮回?”
吴纯看着飘在张轻语身后的秦慕,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大笑道:“秦慕,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剩这么一丝残魂也敢出来见我?
你真当以为那日我走不脱吗?要是没有其他手段,我又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不受重伤,更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进阶成功?
你莫不是以为承天宗就你一个天才,别人都是废物不成?”
秦慕挥了挥手,一股轻风将张轻语从地上扶起。
他看着泪水汪汪、欲言又止的张轻语,通过神识对她说道:“轻语,赶紧走,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要是碰到一个名叫秦卷的小子,对他好一点。他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我给不了你的,他能给你。”
说完,他再一挥手,一股狂风吹起,将张轻语向外围卷去。
吴纯大喝一声:“想走?门都没有!”
左手推出一掌,一个玄奥的红色圆形符文在秦慕头顶浮现,往下冒出无数红色细线朝秦慕罩去。同时,他右手朝张轻语的方向重重一拳砸去。
正被狂风向外卷去的张轻语“啊”的一声惨叫,人被狠狠砸飞出去,吐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红色残影。
安永一声不吭地朝被砸飞的张轻语追去,一边飞纵身形,一边单手掐诀。先前用来阻挡剑雨的水云纱从腰间急速飞出,朝张轻语裹去。
被砸飞出去的张轻语左手捂着右边胸口,右手掐诀,身上及身后瞬间腾起一片雾气。她摆正身形,调整方位,头也不回地往坑外冲去。
安永的水云纱正要穿过雾气继续向张轻语裹去,却在一串叮叮叮的碰撞声中停了下来。雾气中不知何时生成了密密麻麻的冰珠,正等着水云纱撞上来。
已经飞身离远的张轻语继续掐诀,那些冰珠瞬间凝结在一起,连同水云纱一起变成了一坨冰块,往地面掉去。
安永也不管水云纱了,跃过冰块就要继续追上去。那冰块在安永靠近时,嗡的一声炸裂开来,重新化为一团雾气将他裹了进去。
等安永挣脱雾气出来时,张轻语在他眼里已经远得只剩一个黑点,都快飞出巨坑了。
正在施法锁住秦慕残魂的吴纯转头看了一眼,对安永喝道:“安永,回来!你跟她修的功法几乎相同,但造诣远不如她。虽然我打了她一拳,也不是你能拿得住的。”
转回头,他看着被锁在阵法中的秦慕,冷冷道:“你当年有身体我都不怕,难道现在还会怕你一道残魂?你觉得张轻语能跑得掉吗?真是笑话!”
说完,他身形瞬间消失,不过须臾间又回到原地,只是右手上多了一道法力锁链,张轻语被这道锁链紧紧控制着,紧着一张俏脸对吴纯怒目而视。
吴纯笑着道:“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跟你的小师叔祖说呀?
你把宝物借给本座,本座就松了这禁锢法链。不仅给你解了禁制,秦慕这道残魂也让你带走,你看如何?”
被红色细丝紧紧缠绕的秦慕开口了:“吴纯,你为难轻语干嘛?从小到大,她的性子你不了解?”
本来满脸笑意的吴纯听完这句话,表情突然变得阴狠狰狞:“从小到大,你们两个正眼看过我吗?一个是不世出的千古天才,一个是万千宠爱的皇女贵胄,我一个侍读的寒门童子,何德何能敢了解你们?”
他缓了缓语气,表情却更加狰狞:“宗门入选,我根骨资质也是上上之选,凭什么就要低你一辈,喊你师叔?
我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修炼,多少次不顾艰辛为宗门出生入死。凭什么老祖吩咐一声,就让一个元婴都不是的张轻语代了掌教之位?
既然宗门不公,那本座就平了它,再建一个就是!世道不公,本座就逆了这天意,不入轮回而已。
今生已是意气难平,难道还能指望来生?”
秦慕看着吴纯满脸的狰狞,叹了口气:“世道若有不公,你这一身的修为又从何而来?
宗门若是不公,岂会让你执掌律法权柄?你堂堂元婴中期高修,竟看不透这点琐碎情绪,还被之左右?那元婴后期的心魔劫,你该如何与之争锋?”
吴纯听完,不屑道:“世事人情,本座早就看透了,不然今日也就不会有此一行。你只是意外之喜。
多说无益,今日本座这就送你们上路,轮回路上也好做对亡命鸳鸯。
张轻语,本座也算全了你的心愿了,生不能共枕,那便死后共眠吧!”
说话间,他双手翻转,罩着秦慕的血色符文陡然放出刺目的光芒,捆住秦慕的血色细丝瞬间粗大了起来。
秦慕忍不住痛哼出声:“吴纯,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吴纯哈哈大笑,双目赤红:“为时未晚?那就了结了吧,起!”
只见被锁在一旁的张轻语悬浮起来,浑身冒着红光。被锁住了法力的她,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外,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全身剧烈颤抖,银牙紧咬,嘴巴紧闭,殷红的血液从鼻孔流出。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灰飞烟灭的张轻语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头去,深深看了秦慕一眼,随后闭上双眼,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秦慕突然停下痛苦的闷哼声,咬紧牙关,冷冷说道:“吴纯,你不是一直怪老祖不惜寿元也要帮我扛了那天劫吗?那就让你看看,老祖为何如此吧!”
话音未落,只见秦慕浑身电光一闪,捆在魂体上的红色丝线瞬间化为灰烬,消散无踪。电光再一闪,他头顶漂浮的红色符文也开始寸寸断裂,最终彻底消失。
紧接着,电光第三次闪烁,秦慕的整个魂体如同一道闪电,直朝吴纯的额头撞去。
“雷种?!”吴纯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大喊一声:“安永,跑!”他自己则急忙施展瞬移,试图逃离这致命的攻击。
然而,他的身形还未完全消失,便被那电光紧紧锁住,瞬移之术竟被硬生生打断。
吴纯见瞬移失败,双手急速挥舞,身上一连亮起了十几道光芒,那件金心铠浮现在无数光芒之外,紧紧套在了他身上。
他还想伸手朝张轻语挥去,试图在最后一刻将她拉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却被一道巨大的雷声打断了动作。
“轰——!”
无数的电光凭空出现,从四面八方朝吴纯涌来,瞬间凝聚成数个耀眼的光球。
紧接着,光球齐齐炸裂,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巨坑中回荡,狂暴的能量席卷四周,将一切都卷入毁灭的旋涡。
正被红色光芒锁死的张轻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飞了出去。
她身上的红色光芒在爆炸中碎裂,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朝梦月和秦卷藏身的方向坠落。
她的口鼻同时喷出鲜血,头发凌乱,衣裙碎裂,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张轻语仿佛听到小师叔祖的声音在耳边呼喊:“张轻语,张轻语,你别死,快醒醒……”然而,她的意识已无法支撑,最终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