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鸣 第29章 你知罪吗

十三年，已经改变了太多。

尽管还能看出彼此当年残留的模样，但时间带来的距离感，也只有时间才能消除。

龙羽每隔一炷香的时间都要用秩序神力修复伏鸢的伤口，只有这样以后才能不留下隐患。

伏鸢服用的灵药，都是龙羽用秩序神力提炼凝聚而成。

几个小时的相处，虽然还有淡淡的陌生感，但已经比刚开始见面好了很多。

“羽哥哥，你变得沉默了好多。当时我们几个人，数你最顽皮淘气，沐尘叔叔没少教训你呢……”

听见父亲的名字，龙羽的目光有一刻黯淡，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这一瞬还是被伏鸢捕捉到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我不该提起……”

龙羽温柔地一笑，“没关系的。”

“伏鸢，能告诉我这些年你们的事情吗？”龙羽坐在伏鸢的床边，轻声询问道。

似乎是回想起以前的痛苦，伏鸢的眼神惆怅，缓缓说道：“当年，三龙伯去妖族办事，我一同跟了去，才免于……人族的屠杀。后来在三龙伯的秘密搜寻下，陆续找到一些失散的族人。族长曾经有恩于圣心狐族的族长，他收留了我们，对我们也是十分照顾。但是他们的大长老对我们不满，经常会派手下人挑动事端。”

说完之后，伏鸢的心情低落，而龙羽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两个人沉默无言。

半晌之后，龙羽说道：“我们约定的是今晚酉时将你送到妖族的边界，离酉时还有四个时辰，我带你在这城里逛一逛吧。”

伏鸢的眼里出现一丝光亮，但很快又犹豫起来，“龙伯说过，在人族领地中，不能轻易暴露，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龙羽听了之后，内心仿佛被东西堵塞了一般。

他抬起手放在伏鸢的头上，就像对待龙诺一样，“今天没关系的，有羽哥哥在，你哪里都可以去。”

鲜红色的灯笼挂在两边的阁楼之上，街道上的人欢声笑语，两边小贩的叫喝声，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正是人间烟火。

伏鸢呆呆地走在街道中，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惊慌。

已经有多久没有走在这种地方……

龙羽跟在伏鸢的后面，感受着伏鸢散发出来的哀伤，心中止不住地绞痛。

伏鸢突然停住了脚步，龙羽顺着伏鸢的目光看过去，小贩正在摊前叫卖着糖葫芦。

龙羽走过去，从腰间取出银两放在小贩的摊位上，取下一根糖葫芦，递给伏鸢。

伏鸢缓慢地接过糖葫芦，看着它久久出神，然后张开贝齿轻轻咬下一颗，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伏鸢的眼中流出。

“那天……我离开荒族的时候，父亲……父亲他把一根糖葫芦塞给我，和这个味道一样……”

伏鸢的肩膀在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口中模糊不清。

龙羽走上前，抱住伏鸢，伏鸢将头埋进龙羽的怀里，从抽泣转为痛哭起来。

“九十万族人啊，那么多的族人，那么多族人都死了，他们，他们凭什么杀死我们的族人，凭什么……”

伏鸢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不甘、愤恨在这一瞬间终于忍不住。

龙羽没有说话，感受着衣衫透过来的湿润，双眼看着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他能感受到伏鸢内心的痛苦，亦如这些年的自己，无数次在那场噩梦中折磨自己。

两人也没有继续逛下去，而是回到了九尊宫。

两个人坐在月光的台阶下说了很多。伏鸢了解了当年南晶离海的惨烈，也从龙羽口中得知龙诺也活着。

“羽哥哥，跟我一起去妖族吧，你放了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伏鸢心里明白龙羽的处境，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亲人。

龙羽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这里，阿诺还在这里，而且，你要相信我，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会保全自己。”

其实龙羽还有更深的原因没有说出来，他不能让龙诺跟他一起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不能把龙诺带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环境。

……

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酉时，龙羽看向西边，那里有一队强横的人马正在赶来，从这队人身上，龙羽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破邑出现在龙羽的面前，单膝跪地。“军主，镇灵军到了。”

“镇灵军”三个字，让龙羽的眼神变得冰冷，但他并没有冲动。

“让北凛军全部撤回皇城，九尊域的阵法全部关闭。”

这次，破邑罕见地没有回应，龙羽也注意到了破邑的反常，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北凛军撤回去，军主怎么办。”

破邑知道，龙羽现在让他们回去，是不想连累他们，毕竟这件事已经不是北境内部的事情，已经关系到帝都。

但他们跟随龙羽以来，所做之事无一不是内心想做之事，虽然绝对服从军主的命令，但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

龙羽没料到破邑会说出这句话，从始至终北凛军都只是在执行他的命令，而他们从来不会思考这命令会给他们、给龙羽、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后果。

但这次破邑却在为他考虑，而破邑足以代表整个北凛军的意志。

“这里不需要你们了，传令下去，北凛军上下从未离开皇城半步！”龙羽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与往常一样下达军令。

破邑看向坚决的龙羽，良久之后，回应道：“是。”

交代好后面的事情，龙羽带着伏鸢乘坐毕方神鸟飞往妖族的边境，他们已经约定好要在那里见面。

在龙羽离开半刻钟之后，九尊殿出现一道身影。不同于见到龙羽的从容，慕奉急忙单膝跪下。

“拜见大司命。”

卜尧没有去看慕奉，而是看向天边即将升起的月亮，平淡地说道：“你知罪吗？”

面对卜尧，慕奉心理上的压力倍增，额头浸出汗水，“属下知罪。”

龙羽虽然也盛有威名，但却也有清晰的软肋。他行事颇为正义，就像是一头勇猛的狮子，却有一颗白兔的心，不足以让人产生畏惧。

但卜尧不同，他是从八族之乱中杀出来的威名，即使是大氏族的家主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而且他常年跟随北皇身边，北皇对他的信任程度，甚至超过太子。

龙羽的有些顾忌，卜尧可不会有，身居高位多年，心肠早已如铁，生杀不过一念之间，之前四名司君被处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记住，你要效忠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北境。我只要一个结果，就是此事与荒王毫无关系，我不管你如何处理，我要这件事从未发生。”

慕奉迟疑了片刻。

“你有什么问题？”卜尧转过身来，看着慕奉的眼睛，很平淡却又让人畏惧。

“遵大司命旨意。”慕奉丝毫不敢犹豫，瞬间答应，再抬头时，已经没有了卜尧的身影。

离开九尊宫的卜尧直接来到了即将离开的北凛军面前，破邑等人刚清理完九尊的事情，准备动身回到皇城。

“见过大司命！”

北凛军集体跪下，这支军队之前就掌控在卜尧的手中，卜尧对他们足够熟悉。

卜尧抬手，所有北凛军都站起身来。

“破邑，北凛军不必回皇城，分为十二队，一队原地驻守，另外十一队持我的手谕，分别前往十一域，开启所有域的护域法阵，阵法演练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虽然现在的北凛军军主是龙羽，但破邑知道大司命这条命令是为了救龙羽，所以仍旧遵从了卜尧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