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鸣 第121章 妖帝遗命

龙羽跟随天狩昊一同回到了妖庭。

直到看见龙羽的身影，十大妖皇这才知晓，半刻钟之前，妖帝所在的归墟天陡然绽放的光芒，竟是因他而起。

龙羽跟在天狩昊身后，迈向归墟天，脚步不自觉地沉重起来，脑海中依旧翻涌着九重天之上，妖帝与人帝那场惊心动魄的交手场景。

踏入归墟天，入目之处，妄语花肆意绽放，铺满了整个天地。

妄语花的花瓣层层堆叠，化作一级级阶梯。

天狩昊步伐迟缓，一步步缓缓行至月氏树旁，斜斜地倚靠在月氏树粗壮的树干上。

他的姿态看似闲散慵懒，然而那微微低垂的眼睑，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却隐隐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龙羽心中猛地一颤，他敏锐地感受到天狩昊身上散发出来的虚弱气息，更为可怖的是，那虚弱气息之中，萦绕着一抹浓郁得化不开的死亡暮气！

“师兄，你……”

龙羽的目光紧紧落在天狩昊身上，眼中满是哀伤，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

“小师弟，人都会死的，不是吗？” 天狩昊微微抬起头，那双平日里便总是眼底藏着哀伤的眼眸，此刻多了几分柔和与宁静。

“我初次见你，是在巫山。”

天狩昊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长河，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往昔，“那时的我，很羡慕你。只因，你是老师选中之人。”

龙羽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天狩昊会突然谈及这些过往。

在他的认知里，天狩昊一直是强大且孤傲的妖帝，可此刻，他却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

“老师是这世间，唯一真心庇护我的人，亦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天狩昊的声音轻柔而舒缓，仿若在诉说着一段无比温暖珍贵的回忆。

龙羽静静地聆听着，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天狩昊话语中暗藏的遗憾。

不知不觉间，龙羽的思绪飘回到自己的族人身上，阿诺的音容笑貌、卜尧的身影在脑海中交替浮现，心中的伤痛如汹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师兄，是因为我吗？”龙羽沉静说道，话语中却包含一丝歉意。

天狩昊敏锐地察觉到了龙羽话语中的愧疚之意。

天狩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才说出了身体的缘故：“小师弟，不要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你会过得很难。并非是与人帝的战斗，我的命数早在四十年前便已到尽头，是老师，强行为我续了四十年寿命。”

天狩昊自出生便天生残缺，在天狩龙族受尽了冷落。

十五岁那年，他在与人族的冲突中，几乎被殴打致死，而后被无情遗弃在无妄森林之外。

那个午后，他躺在血泊之中，刺眼的阳光洒在脸上，那一刻，他满心以为自己这苦难的一生，终于要画上句号。

直至一张慈祥和蔼的面容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

渊老将他带回巫山，悉心照料，而他的身体也一天天变好。

他才发现，原来，生活也可以有另一个模样。

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上一任妖帝带领妖族进攻巫山。

渊老与妖帝隔空对峙，展开一场惊世大战。

彼时，妖族之人已闯入巫山，天狩昊为守护命巫族人，不惜强行施展契临之术，召唤荒古穷奇的真身。

天狩龙族本就是真龙与穷奇的后裔，恰似人类觉醒神力。随着契临之力的释放，天狩昊意外觉醒了穷奇命魂。

契临的穷奇有感于天狩昊这个后辈，以降临之身强行开启神力传承，助天狩昊一举突破，成为帝级强者。

天狩昊凭借最后的力量，成功击退妖族，并重伤了上一任妖帝。

然而，穷奇本是神境强者，天狩昊施展的又是完整的契临之术，自身全部的灵魂力量已经消失殆尽。

妖族退去后，他已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渊老将自己一半的灵魂，以烛龙之法过渡给他，他这才得以侥幸存活。

上一任妖帝被天狩昊重伤后，也命不久矣。

一时间，数万妖族部落纷纷蠢蠢欲动，为争夺妖帝之位大打出手。

垂死之际，上一任妖帝来到巫山，恳请天狩昊出任妖帝，否则整个妖族必将陷入无尽的战乱与血腥杀戮之中。

天狩昊心中动摇了，尽管妖族往昔从未对他有过丝毫仁慈，可他终究不忍心看到自己的族人自相残杀、生灵涂炭。

天狩昊离开了巫山。

凭借自身绝对的实力，他强势镇压了整个妖族，自此登上妖帝之位。

良久之后，天狩昊收起回忆的神情，目光瞬间变得坚定而认真，凝视着龙羽：“小师弟，我也将追随老师而去了，在这之前，我会把妖族，留给你。”

“为何是我？” 龙羽的声音略带干涩，在他看来，自己身为一个人族，妖族的帝位无论如何都不应落到自己头上。

天狩昊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那笑容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我也不知道为何，只是想这么做罢了。我这一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这一次，我想随心而为。”

其实天狩昊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他是想让龙羽和妖族，互相庇护。

身为妖帝，人族也无法再为难龙羽，否则龙羽只身一人，即使再强也无法对抗一族之人。

而妖族也需要龙羽这种顶尖战力的庇护。

龙羽想要拒绝，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他清晰地感受到天狩昊的生命力正以极快的速度衰退，萦绕在其周身的死亡暮气愈发浓郁。

“师兄，我不会放弃复仇，若我成为妖帝，整个妖族都会因我而受到牵连。”?龙羽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天狩昊目光柔和地看向龙羽，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之色，“小师弟，一生真的很短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不要留下遗憾。”

随后，天狩昊轻轻摆手，示意龙羽靠近。

龙羽走到近前，在天狩昊的示意下，缓缓盘膝坐在他对面。

天狩昊的目光满是温柔，亦如当初的渊老一般。

“小师弟，老师对你寄予厚望，以后的路，师兄也帮不了你了，便最后助你一程吧。”

天狩昊话音落下，刹那间，整个归墟天被银色的灵意彻底淹没。

穷奇的虚影在天狩昊身后缓缓浮现，修灵与灵契的力量同时爆发，汹涌澎湃。

整个妖庭山银光大作，感受到妖帝这强大的力量，万妖纷纷伏地朝拜。

那些尚未开启心智的小妖，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无数银色灵意将龙羽层层包裹，龙羽只觉世间大道在自己的意念空间中徐徐展开，宛如一幅没有尽头的宏大画卷！

这是妖帝对天地大道的所有感悟。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妖帝拼尽自己最后的灵魂力量，让龙羽得以窥探真正的天地规则。

作为世间唯一一个依靠灵契修灵之人，他的灵意更贴近世间本源。

龙羽的天魂之上，渐渐弥漫起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

片刻之后，归墟天中的灵意缓缓消散，龙羽的天魂仿若有了实质化的光芒，一道苍白色天威一闪而过！

龙羽周身的气势已然暗合天道，虚天境！

感受到龙羽周身传来的虚天境力量波动，天狩昊真心为他感到开心。

龙羽还在调息，天狩昊已缓缓站起身来，挺直了脊梁。

这一刻，往昔的威严仿佛再度回到他身上。

天狩昊的声音在灵力包裹之下，如洪钟响彻云霄。

“我以妖帝之名！命妖族万妖，尊龙羽，为妖族新帝！”

这声音犹如滚滚雷霆，瞬间席卷了整个无妄森林。

一时间，所有妖族皆停下手中动作，纷纷抬头望向妖帝山的方向，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什么？我没听错吧！” 一个小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愕，“让一个人类当我们的帝，这怎么可能！”

“就是！凭什么呀！他又不是我们妖族之人！” 另一个妖族也跟着大声叫嚷起来。

“也不能完全算人族吧，他身上可是有着烛龙之魂。” 一位年长些的妖族试图安抚众人情绪，缓缓说道。

“烛龙之魂又怎样！他终究不是我们族人，怎会真正关心我们的生死！” 一个年轻气盛的妖族满脸愤怒，大声反驳道。

整个妖庭瞬间炸开了锅，各种议论声、质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其中，最为坐不住的当属十大妖皇。他们平日里在妖族中地位尊崇，高高在上，如今听闻这般消息，怎能按捺得住！

十大妖皇迅速集结，气势汹汹地朝着归墟天赶来。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面见妖帝，让他收回这道命令。

即便天狩昊贵为妖帝，可如此决定，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天狩昊留下最后一道帝令之后，缓缓看向龙羽，轻声呢喃道，“小师弟，后面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话音落下，天狩昊抬头看向月氏树的月叶。

这棵树是他离开巫山之时，老师送给他的，他们已经互相陪伴了几十年。

天狩昊的目光中流露出释然，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周身生机也在此刻完全消散。

天狩昊挺直的身影，永远站在了月氏树下。

归墟天中的妄语花纷纷枯萎凋零，月氏树上的月叶也簌簌飘落，散落在天狩昊的头顶、肩头。

感受到天狩昊的陨落，龙羽紧闭的双眼流出一行泪水。

龙羽缓缓睁开了眼睛，心中悲痛，虽说与天狩昊仅有寥寥数面之缘，可天狩昊如同渊老一般，为他付出了太多。

但是在他们离去之时，却又有那么多的遗憾。

龙羽走到天狩昊身后，跪在地上，对着天狩昊的身躯，三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