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鸣 第3章 半命而终

北境的偏南之地，一座巍峨的城池矗立于北境大地之上。

城墙高耸入云，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阵纹流转，每一道纹路都仿佛与天地共鸣，散发着淡淡的灵力光辉。

这便是北境的皇城，也是北境的最后一道防线。

随着魔族的溃败，皇城的防御阵法陆续关闭，一道道旨意从这座权力的中心发出。

这一战，超过半数的北境军民战死，胜利的喜悦已经不足以掩盖痛失亲人的悲伤。

皇城上空，乌云不散，连绵的阴雨已经持续了十天十夜，这种情况，即使在雨雪频繁的北境，也并不常见。

北境皇宫，太微殿。 太微宫的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锦袍的男人，锦袍上绣着一条紫色的龙，自下摆延伸至脖颈。

男人手持墨笔，伏在皇案之上书写着一份份旨意，他的眉头微蹙，神态中流露出疲惫之感。他就是北境的太子，君寒。

北皇在外领兵，由他坐镇皇城，统筹整个北境的调度。

“云霜。”君寒轻声呼唤。 站在一旁的宫女闻声屈身半跪，将君寒刚写好的旨意轻轻卷起，动作流畅而娴熟，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云霜向殿外走去，步履轻盈，却在殿门口与一位身穿青幽镇山甲胄的男子擦肩而过。

那男子步履匆匆，神色急切，手中紧握着一份兽皮书卷，他正是青幽军的军主，离束。

云霜对离束轻轻颔首示意，离束却无暇回礼，径直走入殿内。

云霜心中略感诧异，离束素来沉稳，为何今日如此慌乱。心中虽然奇怪，但她自然明白这宫中的规矩。

她并未多言，轻轻将殿门带上，将手中的诏书交给一旁等候的诏军，随后静立门外，默默等候。

“咚。” 不多时，殿内传来玉笔落地的声音，云霜微微抬头，随即推开殿门。

只见君寒手中紧握着离束带来的兽皮信，玉笔已掉落在地，黑色的墨汁沾染了袍子的一角。

云霜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失态。

即便在北境最危急的时刻，面对铺天盖地的沦陷战报，君寒也是始终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掌控着整个北境的调度。

但此时，君寒的眼中，有意外，有震惊，而更多的却是哀伤。

君寒缓缓闭上双眼，良久之后，轻声说道：“下去吧。”

离束起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云霜一个眼神制止，只得默默退出大殿。

云霜走上前，捡起掉落的玉笔，恭敬地放回皇案，随后静立一旁，等待君寒的吩咐。

许久之后，君寒睁开双眼，重新拿起玉笔，继续写下一道道旨意，安排北境接下来的军务。尽管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但云霜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笔下力道也比平日重了几分。

“云霜，这世间，真的有值得抛弃一切，也要去做的事情吗？”君寒突然开口，手中的笔却未停。

这句话，像是在问云霜，又像是在问自己。

云霜微微一愣，随即低声答道：“云霜不知。云霜只知，若不是殿下，云霜早已死在恶人之手。在云霜心中，世间再无任何东西比殿下更重要。”

君寒手中的笔停顿了，随即缓缓放下，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君寒不顾刮入殿内的风雨，而是凝视着窗外种着的三棵梅树，上面开着的梅花已经被风雨吹落，混在泥土之中。

寒冬中倔强的生长，无数个日夜的挣扎，却终究挣不脱自然法则，半命而终。

君寒的手紧紧握住腰间的金色玉佩，上面刻着冰荆棘的纹路，写着一个“寒”字。那是象征着日霜皇族的子嗣玉佩。

“父皇，那可是阿宁啊……” 君寒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眼中的哀伤之色凝郁不散。 ……

青鸾神鸟速度极快，黎明之时，已经抵达皇城。

因为城内有护城灵阵，不能飞行，三人只得在城门外落下。

恢宏的皇城门缓缓打开，沉重的声音不绝于耳，百名金甲卫兵一齐涌出，并列于城门两侧。

龙羽抬头看向城墙，看着这个他曾多次跟随母亲来过的地方，此时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恨。

“我母亲……还在吗？”龙羽轻轻开口，言语中已经没有悲伤，没有了怨愤，有的只是平静。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问过南晶离海的情况，或许是想保留一份希望，亦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但此时，他无比坚定地想要一个结果，哪怕这个结果是……万劫不复。

卜尧静立在龙羽身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却无人知晓，卜尧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动

“我知道了。”龙羽依旧很平静，没有再追问什么，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此时，太阳正从地平线缓缓升起，红色的朝霞浸染了苍穹。

龙羽抬头看向天边，三个月前他还曾同母亲一起来到这里为外公祝寿。

那时的太阳也如现在一般刚刚升起，那时的朝霞也如现在一般梦幻，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龙羽看向恢宏的皇城，那映射在城墙之上的红色霞光，多么像南晶离海的族人之血。

这里，曾是他母亲的家，如今却成了他痛苦的根源。

透过皇城城门，依旧可见皇城内的繁华景象，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然而，这一切在龙羽眼中却显得如此可笑。

多么讽刺，人族的子民迎来了他们的光明，而送来这份光明的荒族，却要永远地埋葬在黑暗之中。

似乎是感受到了哥哥心中的痛苦，妹妹在龙羽的怀里哭个不停。

“走吧。”龙羽平静地说道。瘦小的身躯抱着襁褓中的妹妹，一只脚迈入了皇城。

从前的龙羽已经跟随他的族人，死在了那片南晶离海。自踏入皇城的一刻，他誓要让所有罪人付出代价。

霞光照耀在龙羽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但是随着龙羽的每一步，影子慢慢被皇城吞噬，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