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堂要留下几人吃午饭,云平执意要走,说好了要带同学去黄河入海口见识一下的。文汇还没见过黄河入海口的黄蓝碰撞、泾渭分明呢。
占堂看几人有汽车,也有大人跟着,就没有强行挽留。而是写了一个纸条交给云平,纸上赫然写着“黄河大饭店”,还有个电话号码和地址。
占堂嘱咐:“这是我干儿子开的饭店,做得一手地道海鲜,离黄河入海口不远,可以先去这里吃饭,下午再去看景,我已经打电话安排好了,那边已经备上海鲜,一定要去啊。”
云平答应着,没有跟二大爷客气。
车子行驶在大路上,空气中已经隐隐有了海的气息,清冽的,咸咸的。
文汇抽抽鼻子:“什么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云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什么味道?这是大海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黄河入海口在渤海和莱州湾交汇处,是1855年黄河决口改道而成。这里,有中国最完整、最广阔、最丰富的湿地生态系统。
这里河海交汇,形成了独特的河流三角洲景观,但要想看黄蓝交汇的奇观,特别看天气,风一大游船就出不了海。好在这几天海上无风,大概率是能看到河海相交处泾渭分明的奇观的。
“姐姐,你看,鸟!鸟!鸟!”连莲兴奋地大叫。
海风海味扑面而来的同时,广阔的视野中出现越来越多鸟儿的身影。
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就位于入海口处,这里是鸟类的天堂,有鸟类356种,其中,丹顶鹤、白头鹤、白鹤等国家一级保护鸟类10种,还有大量的鱼类、甲壳类、浮游生物等,是东北亚内陆和环西太平洋鸟类迁徙的重要停歇地、越冬地和繁殖地。
一路走来,好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在空中、海上盘旋鸣叫,似是在欢迎归家的游子。
连莲不知道那是什么鸟,车上也没有人能分辨出来,但没有关系,知道这是家乡自由自在的鸟儿就行了,大家兴奋地看着鸟儿,真切地感受到了回家的感觉。
快到中午饭点了,大家决定先去吃饭,下午再去游船、泥滩捉蟹。
照着占堂二爷给的地址,刘哥开着车,在大片大片像镜面一样的盐田间、堤坝上,左拐右拐,就到了。
来时一直担心找不到地方,毕竟路上连个问路的都没有,云洁很是佩服刘哥,不愧是专业司机,这个年代也没有导航,只有一个地址,就能在这茫茫旷野中——真的就是茫茫旷野中,仅凭着绝对的方向感,找到传说中的“黄河大饭店”。
到站了,大家跳下车来,活动活动坐僵了的身体。
眼前一排老式平房,看起来刚刚精心收拾过,墙体下段粉刷的白色,上段刷的军绿色,匾额是鲜红的老式油漆大字“黄河大饭店”。
字体是简朴古拙的,颜色是热情激昂的。整个饭店焕发着一种出乎意料的和谐的精神头。
“黄河大饭店!”文汇轻轻念道。
旷野中伫立的这一排房屋,重新刷新了邓文汇对“黄河”和“大饭店”的认知。
听到车声,饭店里钻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你们是云平云洁吧!干爸给我打电话了!”
云平迎上去,小伙子热情地摇着云平的手:“我比你们都大,叫我涛哥就行!”
涛哥把几人带进饭店,饭店就几间房子,布局不像饭店,倒像是住家。中间是不大的堂屋,两边是包间。
大家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前坐下,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几个粗犷的小咸菜,一看就是自家腌制的:整个整个的辣椒,大片大片的萝卜咸菜,红是红,绿是绿的朝天椒。
看着这些辣椒,不知别人啥感觉,反正云洁的口中已经开始分泌唾液了。
涛哥很激动,一面招呼大家,一面开始上菜。
饭店面积不大,人却不少,堂屋和包间都有客人,像是一个旅行团,已经吃得差不多,准备离席了。
涛哥麻利地结算完账目,又来到云平身边:“干爸一打来电话,我就把海鲜给你们留出来了,你们慢慢吃,我这边也快结束了,吃完饭我陪你们去坐船看海,去泥滩捉小螃蟹!”
说完就跑了。
云平觉得不必麻烦涛哥,别影响人家做生意,咱们有车有人,自己去就行。
还不等去找涛哥说明,各种菜一个接一个端上来,很快堵住了云平的嘴,让他再也没有功夫说话。
先是一大盆的蒸海鲜,毛蛤、白蛤、海螺、海星、爬虾、螃蟹,新鲜的海味,只清蒸就鲜美无比。
云洁莫名想到了省城爬山那顿晚饭,也是这样大盆大盆的菜式。
繁华省城的饭店,跟遥远海边的“大饭店”,竟有如此相同的经营理念,待会,不会还有一锅酱焖小杂鱼吧!
大家把一盆海鲜吃成了两盆壳,连莲在一堆壳中挑了两个好看的海螺,要带到回家做纪念。
云升笑话她:“待会去海滩上,有的是各种好看的贝壳,看你能拿得过来不?”
“当然能拿过来,刘哥开着大汽车呢,能装好多好多的贝壳!”连莲小嘴一撅。
味蕾打开后,各种海鲜陆续端上来。
果然,真有一锅酱焖杂鱼!
云洁嘿嘿偷笑,文汇不知云洁为啥偷笑,一脸问号。
不过,“黄河大饭店”的酱焖杂鱼,比起省城山上的鱼锅,可是不同段位了。
这里的锅更大、鱼更多、肉更鲜,鲜的吆,入口即化,比豆腐还要嫩。
接着是一条清蒸的鱼,不知什么名字,鱼肉跟蒜瓣一样,一块一块的,云洁喜欢吃鱼肚子上那块肉,最嫩最香,“呲溜”一下就滑入嘴中。
接着是葱烧八带、海蛎子炒鸡蛋、海肠捞饭、海瓜子炒小干鱼、黄席菜拌蒜泥。
中间再放一盆红红火火的麻辣红油海鲜做个升华。
最终以一碗熨帖的毛蛤辣酱汤结尾。
文汇酣畅淋漓吃了一顿最最新鲜的海鲜大餐,最后被这个辣酱汤彻底征服,一面辣得“呼哧呼哧”哈气,一面喝了一碗又一碗,云平看得心惊胆战。
这个吃法,很不邓文汇啊。
吃完午饭,涛哥带大家去看海捉小螃蟹。
云平没有再推辞,因为这个广袤的旷野之地,如果没有个熟悉的人做向导,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海边的景色突出一个宽和阔,连莲瞪着眼睛使劲看、使劲看,却总也看不到头,最远最远处,好像是镜子的边缘,可再仔细看,却还有水面,无边无际。
路上还有很多奇怪的树木,有的地方是两三棵,有的地方是一丛丛,连理攀枝,蓬勃向上。
涛哥解释道:“这叫做“三春柳”,一年开三次花,是一种耐盐碱、耐干旱,能够改良土壤、美化环境又防风固沙的优良树种。”
文汇点点头:“贫瘠之处也能长出郁郁葱葱,生命力顽强的花草树木。”
“这个三春柳,还有一个特异功能呢,”涛哥故意卖个关子。
果然,连莲好奇地问:“什么特异功能?”
“三春柳有未雨先知的功能,每当天将降雨,她的枝叶会变得格外滋润透亮、花儿也会分外艳丽醉人,所以,人们称之为“雨师”。”
“三春柳还能酿蜜呢,色如琥珀,甘甜爽口,非常有营养,是健身滋补的佳品。”云平知道的不少,之前家里有这种蜂蜜,是爸爸教给他的。
涛哥点头:“这个三春柳,还真是浑身是宝啊,她的枝干,还可以编花篮、做盆景呢。”
下车换船,众人穿着橘黄色的救生衣,小心翼翼登上游船。
游船在海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咸湿的海风打在脸上,跟陆地上的风有点不一样,好像是有了形状。
每转一个弯,就是一片不一样的景色,大家没有说话,都在默默感受这浩瀚的水色。
偶尔看到几只野鸭子,连莲便尖叫几声,算是跟这些原住民打个招呼。
船在一片开阔之处稍稍停顿,涛哥指着平阔的水面说:“看,这就是河海交汇之处,都说河水不犯井水,在这里,河水跟海水相交了。”
众人伸长脖子,雄浑的水一荡一荡,说不出到底是黄色还是绿色,还是黄绿色。想象中的泾渭分明并没有看到,交汇之处并没有广告图片上那样分明。
大家转头疑惑地看着涛哥,等着他解释一下,涛哥:“呃......泾渭分明只是大势相临那一瞬间,现在嘛,已经交融在一起了。呃......就是在这里附近没错的。”
云洁看着这翻滚的水,想象一下宣传图册上河海相交时泾渭分明的样子,所谓“看山不是山,只缘身在此山中。”就是这个意思吧,把镜头拉高,视野变大,这黄黄绿绿也就能分得明白了。
涛哥望着这一片茫茫海域:“一碗黄河水半碗沙,黄河含沙量高,黄河泥沙在河口附近淤积,经过百年沧海变化后,形成了黄河三角洲,并且淤积面积还在以每年30平方公里的速度增长着。”
“泥沙继续淤积,会不会把渤海湾填满?”云平问道。
“啊?”没有学过地理知识的学霸连云升此时被震惊了。
涛哥看着云升,认真的说:“这可说不准,但即使能填平,也是几百年几千年之后的事情了,咱们肯定是看不到了。”
“如果有这个趋势,国家不会坐视不管,肯定已经采取了措施,尽量把这个可能往后延吧。”云平道。
大家的心稍稍放下来。
文汇突然问道:“长江入海口形成了以上海为首的经济繁荣的长江三角洲,而黄河入海口为什么没有形成发达的大城市呢?”
“呃......”这个问题又把涛哥考倒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自己寻找吧,我认输。光查资料查了两天,如果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需要写一篇五万字的论文,我办不了,耽误更文了,我没有存货了!呜呜呜。)
“咱们去捉小螃蟹吧!”涛哥决定进行下一个项目。
连莲当然是第一个举手赞同。
“今年咱们来的稍晚点了,明年你们清明节前后来,可以挖嘟噜子,那东西好吃......”
“啊!”云洁惊呼,原来嘟噜子是在这里挖到的!
“那是我最爱吃的海鲜,简直是人间第一鲜物!”
今年在姥姥家吃过,卖海鲜的老赵也搞过一次,可还是没有吃够。
“你喜欢吃这个东西?饭店冰箱里还有不少呢,今年嘟噜子大丰收,我妈挑了最肥的母子用虾油腌好冻起来了,准备留着慢慢吃,你如果喜欢的话,走的时候记着拿上。”涛哥笑眯眯说道。
“真的吗?真的吗?现在还有腌好的嘟噜子?”云洁情不自禁抓住涛哥的胳膊。
“有,有的是!还有小海米、虾皮子、咸鲫鱼、咸白鳞、咸鲅鱼,都给你们备下了。省城来的朋友,你们几个,各有一份,干爸早就交待我备好了!没想到你还喜欢吃嘟噜子!也有!”
“我可太喜欢嘟噜子了,每年就吃那么几天,完全不够嘛。”云洁摩拳擦掌,没想到今天来有意外收获。
连莲招呼大家:“快点来,快点来,这里有小螃蟹!”
赶海挖螃蟹也要看个人能力和运气,泥滩捉蟹也是有小窍门的,滩边大石头底下有洞的地方大概率会挖到螃蟹。
一行几人用这个方法,分分钟挖到了好几只小螃蟹。
后来,大家在回家前,除了给连莲留下几只小螃蟹,大部分都放生了,它们生存环境特殊,带回去大概率是养不活的,不如放回大海。
大家带着两大包海鲜特产满载而归。
云洁如愿得到了一大包嘟噜子,乐得不行。
文汇知道这些海鲜价值不菲,坚持要留下200元,涛哥又怎么肯,双方拉扯半天。
云洁近距离欣赏了刘哥和涛哥两位青年充满力量的抗衡,这两人真的是使出了浑身力气。
一个觉得无功不受禄,坚持留钱;另一个觉得干爸反复交待了要款待省城来的贵宾,坚持不要钱。
云洁想着,如果赤膊相搏就更好看了。
嘿嘿。
文汇咂摸“省城来的朋友”几个字,眼神里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