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可怜。”莫铭朗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可怜你?”
哪怕是现在,莫铭朗都无法把这两个字和边阔挂上号,这个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用完美无缺的微笑去应对,好像根本没有弱点和软肋。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其他人可怜?
哦,对了。
边阔破产了。
莫铭朗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现哪怕已经过去一个月,自己有时候还是会忘记这个事实。
边阔抬起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戴了副面具,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可挑剔的瑕疵,只是微笑而已:“你讨厌了我这么多年,现在突然跑过来说要帮我,我……不觉得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如此费心的了,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你在可怜我。莫铭朗,我不需要,我能自己处理。”
莫铭朗说:“你能怎么处理?”
“清算,还债,拉投资,重头开始。”边阔简洁地说。
说得简单,就跟把大象塞进冰箱里只需要打开冰箱门,放入大象,关上冰箱门一样,但谁都知道难易程度和说的不是同个层次。
莫铭朗张了张嘴,又沉默。
他其实有更好的方法能帮助边阔重振旗鼓,他毫不怀疑边阔有重新爬起来的能力,也很清楚的知道边阔的个人能力到底有多强。莫铭朗只需要停下自己那些幼稚的使绊子行为,再暗中出手帮点小忙……
无论怎么样,得到的结果都应该比他现在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莽撞直白地告诉边阔“我要帮你”要好。
可莫铭朗控制不住。
他的好友曾经嘲笑过他,说莫铭朗平时处理工作时都成熟稳重,唯有面对边阔时还幼稚得像个小孩。
莫铭朗承认他是对的。
在今天见到边阔那副苍白病态的时候起,莫铭朗本该有的冷静和从容就全都没了。
换了他在边阔的位置上,肯定也觉得自己要么另有图谋,要么就是纯粹有病。
莫铭朗按了按眉心,正想从大脑里挤出一个尽可能合理的解释来,一个瓶子在地毯上滚动的沉闷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低下头,发现那个瓶子是从沙发的方向滚出来的,撞到了他的鞋边才停住。
白色的药瓶,普通且常见。
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个药瓶是从边阔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莫铭朗弯下腰,捡起了那个药瓶,几乎是同时的,边阔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扑向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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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阔的心怦怦直跳,撞得他胸腔发疼。
直到他死死握住了莫铭朗的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突兀和不正常。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莫铭朗一眼,男人眯起桃花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药?”
“没什么。”边阔低声道,他想要将药瓶拿回来,然而莫铭朗却将手里的药瓶攥得更紧。
不安和焦躁的感觉瞬间从裂缝中流淌而出,蔓延扩散至整个胸膛。
边阔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完美”“无坚不摧”“不需要担心和关爱”的那一类人,他只用最光鲜的那一面示人,脆弱和混乱全都掩藏进心里最深处。
那是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部分。
因为没有人会关心他,没有人会在乎他,他们看到了他的不堪,只会讨厌他、嘲笑他、更糟糕的是,可怜他。
他不需要,以前没有任何人帮助过他,他现在也不会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他能一个人处理一切。
无论是焦虑症、失眠还是头疼,他都能处理,止痛药和抗焦虑药物总能发挥作用的。
虽然他现在破产了,但是他不会放弃,正如他对莫铭朗所说的一样,他很快就会处理好一切,从头再来。
可身体里无名的慌乱和不安在此刻到达了顶峰,胸腔仿佛要被那些阴暗的黑色线球撑开一般,大脑在无声地尖叫,胃部翻江倒海,结成一团。
边阔低下头,捂住了嘴唇,闭眼祈祷自己不要在莫铭朗面前焦虑发作。
但事实证明,从他收回手的瞬间,他的不对劲就无法再在莫铭朗面前隐藏分毫了。
一片混乱之中,边阔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莫铭朗握住了。
男人的手心干燥而温暖,握住他的手指很有力,他被扶回沙发上坐好,然后药瓶被拧开,一枚药丸递到了他的唇边。
边阔感觉不太对,可惜他的脑子里现在已经没了思考的空隙,他张开唇,吞下药丸,又就着莫铭朗的手喝了两口水。
水是冷的,在这会儿却恰好地安抚了身体里如同岩浆般翻涌的情绪。
边阔向后靠进沙发里,闭着眼睛,直到呼吸逐渐平复,他才感觉理智和冷静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然后他睁开眼,对上了莫铭朗若有所思的目光,立马知道自己完蛋了。
那只药瓶仍然被莫铭朗握在手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边阔,然后迈开步子,走到边阔身边坐下。
“多久了?”莫铭朗问道,同时摇了摇手中的药瓶。
边阔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药?”
“抑郁、焦虑。”莫铭朗问:“哪一个?”
边阔已经从他们的上一次谈话中明白,莫铭朗真的想要从自己身上挖到答案的时候,除非达到目的,否则不会罢休。反正事情也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索性坦言:“焦虑,一年多了。”
莫铭朗脸上浮现出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但那并不是嘲讽,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讶然。
一阵沉默在屋内铺开,落在边阔的皮肤上,扎得他浑身不自在。他皱起眉,伸手再次去够莫铭朗手里的药瓶,却被莫铭朗一下子握住了手腕。
“一年多了?”莫铭朗喃喃,像是在困惑什么。
边阔道:“怎么了?”
“不,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