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维尤斯,你很让我失望。”
皇宫,书房内。
路维尤斯单膝跪地,低头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他面前,一面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前,一只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中年雌虫静静地看着他:“我本对你寄予厚望,你哥哥尤博尔死后,最可能接替我位置的虫就是你。现在你却被一只废星雄虫完全标记,如此明显的陷阱你都能中,你要我如何安心将这帝国交到你手上?”
路维尤斯听到大哥的名字,心中不由传来一阵隐痛。
他大哥本是个比他更为优秀的军事天才,将领上的天赋也十分卓越,为虫宽厚温和,在军部里的声望很高。
然而大哥结婚以后,一切就都变了。那时路维尤斯年纪尚小,却也知道大哥一直在被雄主没日没夜地折磨,日夜鞭笞不说,还将大哥送去了雄虫聚会供其他雄虫玩弄,甚至在大哥有了虫崽后都不曾停下。
最后大哥不忍受辱,反抗了一次,被判罚禁足。怀孕的雌虫本就虚弱,大哥又不幸地在禁足期迎来了精神力暴乱,没扛过去,就这么死去了。那只雄虫虽然也得到了处罚,却因A级信息素,只是被流放到了次等星,如今仍然逍遥自在。
正因如此,路维尤斯对与雄虫结婚一事,心中有着无法言说的恐惧。
可这又是他逃不过的劫。
接受吧。
接受吧。
他的心中某个声音对他说。
这就是你的命运。
路维尤斯一直清楚,可真走到了这一步,他的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地有些颤抖。
“是,”他将头埋得更低:“请父皇恕罪。”
虫皇道:“你军队里的那只害虫揪出来了吗?”
“还在调查之中。”路维尤斯眼神冷冽:“我绝不可能饶过他,请父皇放心。”
“嗯。”虫皇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如今你的丑闻已传遍整个主星,可你毕竟是帝国皇子,这婚礼不得不办。”
“父皇不必担心,我并不在乎那些虫族的议论。”
“罢了。”虫皇说:“明天你就和那雄虫简单办个婚礼,早早将这事做个了结吧。”
“是。”
路维尤斯行礼告退。
离开皇宫的信息屏蔽范围后,路维尤斯登上了自己的飞行器。
光脑上有一条新的消息提醒。
【已将江误阁下安全送至您的府邸内。】
江误……
路维尤斯的手指不自觉抚过自己的后颈。
这些天来,就算他如何忽视如何自厌,也不得不承认,那日江误给他标记时,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刻。
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身体内部生锈已久的锁,释放出了他被囚禁已久的渴望,那渴望如同潮水漫上,甚至覆盖过了他对先前所承受的疼痛的畏惧。
路维尤斯本以为自己身体好后,那只雄虫会再度找些理由把自己喊去他的房间,对自己做些什么。可江误却连房间都几乎没出过,就像已忘了他一样。
于是路维尤斯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失望。
他抬起手指,回复。
【知道了。】
江误靠在二楼的露台边上,打量着眼前宽敞的庭院。
主星四季如春,被侍弄得极好的庭院宛如一个巨大的植物园,繁花锦簇,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美不胜收,正中的喷泉雕塑旁,几个保安正聚在一起聊天,并不时用余光偷偷地往江误所在的露台瞄。
江误的指尖在露台的大理石栏杆上敲了两下,身后,管家为他安排的房间里已放满了衣物和各类奢侈品,桌上还有一张不限额度的黑卡供他录入光脑使用。
在地球上辛苦来辛苦去,学这个学那个整天团团转,到了虫族,却成了一只吃软饭的雄虫,每天只需要花雌君的钱享乐就好。
虫族的雌虫受尽苦难、命运悲惨,雄虫却也被当成金丝雀豢养成了废物,无论军事还是商业,都见不到哪怕一只手握权柄的雄虫。
他微微出了会神,忽然听见一阵动静传来,他回神看去,只见一艘银白的飞行器正自蔚蓝天空中缓缓降落至庭院。飞行器舱门打开,一只银发蓝眼、身姿修长的军雌从上面缓步走下。
路维尤斯。
江误很肯定,他一定已看到了光网上的消息和那些评论,因为今天他查看路维尤斯的黑化度时,发现那个数字又悄无声息地往上增长了不少。
003号告诉他,只要任务对象的黑化度涨到100%,他就会被抹杀。
江误却没什么着急的想法,只是托着腮,远远地看着银发军雌低声和前来迎接的管家说了些什么,压得极低的军帽帽檐下,眉眼间的情绪无从窥探。
就在这时。
路维尤斯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朝他所在的露台看了过来。
江误猝不及防与他对视,胸膛中的心跳莫名错了一拍。一阵微风恰到好处地拂过,将树叶吹出簌簌声响,花香四散开来,阳光之下,银发军雌的蓝眼睛像极了一汪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湖。
路维尤斯似乎也怔了一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短暂的几分钟后,江误所在的房间屋门敲响。
“请进。”江误从露台走进了房间。
路维尤斯推门走了进来。
他们虽已有婚约,但共处一室时,江误还是看得出军雌脸上的不自在和紧张。
“阁下,”路维尤斯垂着眼睛:“婚礼的日期已经定下了。”
江误说:“哪天?”
“明天。”
江误稍稍挑眉,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知道这是皇室不想让这桩丑闻的风波继续延续下去,干脆就顶着风头浪尖赶紧了解完事。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
路维尤斯听到这句话后,松了口气,正转身想走,却听见江误在他身后道:“等一下。”
于是紧张一下子又回到了路维尤斯的身上。
可能是今天与父皇说话时,想起了有关大哥的那些回忆,对雄虫和悲惨命运的恐惧又一次回到了路维尤斯的身体里。他身体一僵,停下了步子。
江误缓缓走近了眼前的雌虫。
“那则新闻,你看到了吗?”江误问。
路维尤斯瞬间便明白了江误在说什么,脸上掠过一丝屈辱:“……看到了。”
“我可以帮你。”
路维尤斯愣住,转身:“什么?”
江误已走到了距他不过两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下,路维尤斯竟隐约地闻到了那股熟悉的、令他魂牵梦绕的橘子香味。
“我可以帮你,路维尤斯。”背对着阳光,江误的身形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
路维尤斯怔住,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面对这只曾冷酷鞭笞自己的雄虫,他实在无法给出什么好脸色,只冷冷道:“阁下,我想您应当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江误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摆脱眼下的丑闻。皇子未能管理好自己的情期,因此被废星平民雄虫强制标记,实在有损皇家的颜面,若处理不当,你身为二皇子丢脸事小,多年军部积攒下来的功绩威信散尽事大。”
路维尤斯彻底愣住了。
主星的雄虫都是些在酒肉美雌中被泡坏了脑子的废物,一个二个游手好闲,成天仗着自己雄虫的身份为非作歹。说是没脑子实在客气,无能的社会垃圾勉强准确。
从懂事起,路维尤斯见过的雄虫就大多都是大哥的雄主那样的,成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想着如何折磨自己的雌君雌侍。
如今江误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俨然打碎了路维尤斯对雄虫的刻板印象。
他望进青年平静深邃的黑眸,不知为何,心跳快了好几拍,一种陌生的情愫在他的胸口前扩散开来。
路维尤斯强压下那种古怪的感觉:“既然如此,您想要怎么帮我?”
“很简单。”江误说:“把丑闻变成佳话就好。”
路维尤斯的蓝色眼睛里流露出一点不解。
“其实,二皇子殿下并非是未管理好自己的情期,才被强制标记的。”江误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很平静的感觉:“二皇子殿下来到废星后,便对一只雄虫一见钟情,而那只雄虫也对二皇子殿下情有独钟,他们两情相悦,约好一同回到主星结婚。”
路维尤斯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俊美的雄虫,明明知道对方说的只是用来欺骗大众的谎话,耳根处却隐隐有些发烫。
江误与他对视,分毫不避他的视线,深潭一般的黑眸里有种平稳而坚定的力量:“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二皇子殿下不慎受伤,因而进入了精神暴乱期。那只雄虫不愿看到心爱的雌虫承受那样的痛苦,在二皇子殿下的默许下,这才进行了完全标记和安抚行为。”
路维尤斯明白了江误的意思。的确,只要这么做,此刻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质疑和嘲讽,瞬间便会散为云烟,不仅如此,嘲笑还都会变成羡慕和祝福,因为在帝国,能得到幸福的雌虫,哪怕贵为皇族,也寥寥无几。
可是……
“您为什么要帮我?”路维尤斯问。
雄虫怎么可能好心到去帮助一只雌虫?
他们贪婪轻浮,对雌虫只会践踏和折辱,将雌虫踩入泥地,让雌虫挣扎求饶,才是雄虫们最爱做的事情。
可现在,江误却要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
为什么?
他用不解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青年,而青年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因为你是我的雌君。”江误随口道。
说完这句话,江误便转过身去,重新走到了露台上。因此他也就错过了银发军雌脸上一闪而过的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