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人形宝可梦啊 第186章 宴会前夕（下）

对于西方大陆的交谊舞，在华悦记忆中确是没有学过的。

他虽跟着玄都和母亲洛夭学过舞蹈，但那更多都是独舞，需双人配合的舞倒也不是没跳过。

在新年祭典将结束的尾声，他负责的工作大多已经结束，剩下不打紧的善后程序只需交给手底人处理就好。

之后，就是他难得的私人时间了。

幸久并非年年都会来，若是有要事在身，他们可能好几年才能碰上一面；

更别提塞缪尔了，自家义弟身为西方大陆，伊甸教会麾下〖原初七人众〗的队长，更是几乎见不到人，只能通过书信往来。

忙，忙点好啊。

很多时候，华悦总觉自己就像个空巢老爷爷，只能守着空落落的院子，一个人盯着桃花树在那灌酒。

桌上是展开的书信、屋角堆着随信送到的精美礼品，这些外物到底是抵不过人带来的生气——

华悦知道的，离别总是比相聚更多的，他身为转换者总得适应这种日子。

可若是幸久到访的话，这个庭院就会短暂的热闹起来，喝的酒味道也会更好些，反正怎样都比他独自一人独饮要愉快。

华悦会与他一块，开上好几坛自己前几年酿的好酒，再各自斟上满满一碗。

他们就嬉笑着，说道途中各自碰上的趣事、之后再替对方治疗下分别期间身体内的暗伤。

等兴致高了，就一同拔剑出鞘舞上一段，让清冽的剑鸣声驱散微醺的醉意，在隐绰的火光下相视一笑。

华悦想，这双人舞剑应当算的上交谊舞的一种吧。

应该？若是从交谊舞本身为拉近双方关系的作用来看，他想剑舞应当是能算在其中的。

毕竟他和幸久在一块跳的时候，一点也不觉拘束、麻烦，他们优秀的肌肉控制能力，足够支撑心血来潮的动作变动。

至少不会像自己与这位老师如今的状态，华悦平静的想着——他还得费神去控制自己的力气，免得把对方熨烫平整的衬衫抓皱。

但很显然，西方的交谊舞，这种会与舞伴进行手对手的直接身体接触，无疑是比剑舞更亲密的交流。

反正他与幸久舞剑的时候，是连彼此衣袖都不会触碰的。

“……华悦小先生，你又出神了。”

“啊，抱歉科里老师。”

耳旁是科里老师又一次无奈的提醒声，视线中，是老师胸口衬衫袋装的怀表链。

纯银的链条随着他们的动作轻晃着，带着微不可察的响声，折射了头顶暖黄吊灯的余晖。

像是被有些相似、却截然不同的光源刺到了眼，华悦立刻回过神来，随即下意识眨了眨眼轻垂首道歉。

老师有些郁闷，但看在这少年尤其迅捷、顺畅的学习进度上。

他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责怪的话，只轻叹息一声结束了最后的谢幕动作。

毕竟是来自丰缘的人，对于卡洛斯独特的交谊舞文化不太习惯也正常，礼仪老师深吸口气自我安慰着。

交谊舞，这是一种需舞伴双方全身心投入的演出，就算是临场做戏也需配合的体面活动。

罢了，只要华悦正经场合下别出神、不踩别人脚，话少点就少点吧。

训练时走神算什么，这少年就是走神都能一步不错的跳完，又何尝不是强悍实力的表现呢。

“我们已训练一个时辰了，夏桐老爷也吩咐下人送来了下午茶，午休时间后再继续女步的学习吧。”

“好，那便麻烦科里老师了。”

门外适时响起了侍女轻叩门扉的声音，礼仪老师将胸口的怀表取出，看了眼时间后，便笑着为短短一上午的课程做了总结。

“您的动作有力、动作衔接也恰到好处，看得出您的底子很不错，可是小的时候学过其他的舞种？”

抛开华悦偶尔会走神的毛病不看，就从对方的能力上来说，他是很满意这位临时学徒的天分的。

这会便也趁着侍女布置桌子、摆放甜品的时候，试着从其他方面磨合下彼此的默契。

科里教过很多贵族的子女，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大多彼此认识，偶尔也会私底下互通有无，看看各家族后代的能力和品性。

他确实也教过许多颇有天赋的子嗣后代，但华悦这样一教就会，堪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还真不多。

最开始接到夏桐的电话时，他本以为这是一次对他教学水平的考验，甚至做好了对双方来说都是段难熬时光的准备。

毕竟，以他过往经验来看，华悦这类从前从未接触过礼仪课的小白，就是蹩脚的模仿也是比不过其他学生的。

意外的是，华悦对此适应的非常好，给他的印象也完全不输大家族的孩子，这令科里很惊讶也很欣慰。

“嗯，我小的时候有学过其他的舞种，所以基本功应该是没问题的。”

华悦坐在练功房里的沙发上，在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后，就半垂着眼帘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礼仪老师的话。

『啊，有点无聊，那个深林队所知的情报都都挖出来了吗。』

【出来了，代欧奇希斯亲自上场哪里有挖不出的记忆。

只可惜那人属于底层的炮灰，这次也只是借由地表，部分来自深林队的洛华搜查官掩护，先行去矿井底下探探虚实的。】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来都来了让洛溪把他埋树底去吧，跟那两具尸体一块。

哦对，记得避开新分出来给客人居住的区域。』

华悦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他不是要活埋什么人、把尸体回收再利用，而是在讨论哪种化肥比较好用般。

小悦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便调出了面板给朽灵传消息去了。

算是入乡随俗吧，华悦如今的穿搭更偏向西方的正装，就连白衬衫领口处也别了贵族用的蓝色丝巾。

和大吾最常穿的上衣风格相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下身穿的还是便于活动的工装裤。

他的整体风格更显宽松、不拘小节，也不会在袖口加铁块来练习臂力，搭配的外套则是长款的亚麻色风衣。

他挖了块提拉米苏送入嘴中，视线透过轻透的袖口，望向了长袖之下的肌肤——

而曾爬满他手臂的，如今已被秩序神印给彻底掩盖的“刀疤”，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光洁如新的手臂。

“……原来如此，那我先去与老爷汇报下进度问题，一个时辰后见，华悦先生。”

“嗯，一个时辰后见，科里老师。”

基格尔德在上，科里看出了华悦不想社交的想法，为不自讨没趣，这位优雅的礼仪老师轻盈起身总算是主动离了场。

待人走后，华悦本挺直脊背、无比端正的坐姿立刻就垮了下来，就干脆重重靠回了沙发背上。

他好歹也连轴工作好些天了，这会精神上还是有点疲倦的。

……

由于亚尔特陆矿井被人类企业盯上的缘故，后续华悦便向Z2提出了，让对方如曾经那般回朽灵之森暂住的建议。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再加上深林队一个精通空间传输的地下组织，已对亚尔特陆矿井产生了兴趣。

他们可不是会被区区怪谈吓破胆的人，日后肯定会再找机会来探探虚实。

Z2没考虑太久便同意了，毕竟华悦的理由不无道理，也不会害祂，只是祂只会把朽灵之森当做一个落脚地，平时不会久留。

卡洛斯还有很多事需要祂们处理，再加上华悦已不是卡洛斯人，后者如今的状态也不适合再去接触【死亡】遗留的气息。

出于一点弥补心理，基格尔德不打算向华悦寻求帮助。

望着朽灵之森中央那棵冲天的桃花树、以及曾瞥见的巨鸟尸骸——

被【生命】所掩盖的【死亡】么。

Z2神情凝重的注视着遗蜕，又瞅了眼面上若无其事的华悦，祂无奈的叹了口气，与还成不了气候的负能量相比。

不论怎么看，都是暴走的遗蜕要更有威胁吧。

哪怕华悦已经做好了觉悟，但那家伙肯定是不会愿意，再试着杀死自己的朋友一次的。

是的，当初的Z1是将华悦视为自己的朋友，而非单纯的神只与神使这类，更偏向上下级之间的关系的。

Z2对华悦的感情有些复杂，但如今也偏向于正面的朋友关系——

可若是未来某一天，遗蜕再次发生了暴动，以至于危及世界的话，祂仍旧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亲手了结自己的小神使的吧。

Z2有些落寞和遗憾，但并不愧疚的想着。

「缘道你有没有心仪的房间？」

「吾与汝住一块就好。」

「好，只是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缘道就跟我一样喊名字就好了吧，不然听来怪生分的。」

「……好，吾知道了，华悦。」

望着华悦温和的笑容，Z2习以为常的瘫在了他的腿上，细长的尾部轻缠在他的手腕上，就眯着眼享受着对方的按摩服务。

但在那之前，就让祂尽可能弥补下，曾经祂对自家小神使缺失的回应吧。

Z2发出了声舒适的叹谓，就准备吃一口对方准备的能量方块，但就是这一次漫不经心的抬眸，就令祂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谁能来告诉祂，华悦小臂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Z2也顾不得什么按摩和美食了，祂一个鲤鱼打挺立刻直起身。

不由分说的就钻进了华悦右手的袖口之中、就如三地鼠拱土般，试图把华悦的袖子给全数撸上去。

啧，不行，左手位置给Z1那家伙占了，祂之后也要留一个自己的细胞在华悦右手腕上。

免得真出事了，靠那家伙传话只怕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华悦虽诧异，但还算配合的把自己的袖子给撸了上去，小小的细胞还好说，可他的袖口是真挤不下那么大个核心啊！

望着华悦两臂上纵横交错、丑陋狰狞的刀疤，Z2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祂也不敢直接触碰，生怕这些本就深的、宛若有岩浆流淌的暗红色伤口，下一刻就因祂的触碰彻底裂开，再次血流如注。

「……疼吗。」

华悦愣住了，他下意识瞪大眼来，像是没想到居然会有除他之外的人，能窥见这个伤口。

小悦倒是很平静，毕竟能看见这个刀疤的前提条件，他早就隐晦的提醒过华悦了。

只有与它们“有缘”的人或是精灵，才能够看见它们——

不巧，基格尔德就是极少数的有缘精灵之一。

「不疼……大概。」

但他还是诚实的回了话，但一看Z2不赞同的视线，还是弱弱的补上了后头的话。

嗯，绝大多数时间里是不疼的，只要他们的精神不出问题，这东西，其实就是个看着可怖的纹身罢了。

几次下来，他也算总结出了些经验：刀疤可以看作他个人精神状态的体现，若是出现了恶化，它就是最直观的预警。

「其实，换个角度看也不是啥坏事吧……」

华悦这会还能苦中作乐一下，他迎着Z2不理解的、宛若看傻子的视线，就微侧过头去，轻挠了挠脸讪笑道。

「毕竟总有人说我没个正经的，这会还有东西替我做“实时预报”了，挺好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很勉强，因为Z2看他的眼神愈来愈不对劲了，理智告诉他，最好别继续找莫须有的理由去“自我安慰”了。

不然他很可能会被Z2骂。

Z2甚至动用了自己掌握权柄的能力，去探查了华悦手臂刀疤的情况。

毕竟以华悦的自愈能力都无法恢复的话，那便说明，造成了这个伤口的位格存在、或是武器并非常世之物。

Z2甚至在怀疑，这是否是华悦穿越那个，长得跟个渔网似的空间通道时，被无序混乱的【空间】之力给误伤的。

但事实立刻给了祂一个耳光——华悦的手臂上什么也没有，但确实有种特殊的能量存在于他身上。

这会让他主动穿越空间时，有那么点坐标误差，但并不会有偏到虚空的情况。

华悦的**非常健康，Z2立刻意识到了这点，那便只可能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汝知晓汝的情况吧。」

Z2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刚约好要更改的称谓问题也被对方抛到了脑后，一下就听的华悦有些不忍直视对方起来。

「知道——我病了，就是我常说的心魔。」

华悦深吸了口气，回首正视着Z2的视线，他眼神平静而理智、语气却带着对自身的自嘲。

小悦对此不发一言，就如一个真正的智能ai助手般死板、无趣，不懂变通。

Z2一时卡壳了，果然祂就不擅长Z1说的，毫无事实依据又缺乏数据支撑的“凭心而动”，祂有些头疼而愤恨的想着。

心魔，也就是心病，难怪会被华悦如此称呼，这种无法靠任何药物缓解、治愈的疾病，是每一位医生都闻之色变的麻烦存在。

祂不擅长感情方面的事，那是Z1更擅长的领域，让祂去安慰一个正在清醒发疯的患者？

那还不如让祂现在就回到现实，变回50％的形态。

先一发千波激荡，锁住洛华族地的地域空间，再一发千箭齐发，直接把洛华一族爆了——

或许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华悦心病的直接来源。

只可惜这个计划注定胎死腹中，因为祂是做不出随意杀死无辜人类的举动的。

坏了，Z2想着，有朝一日祂居然也能体会到心血来潮的感觉，果然是被Z1那家伙的细胞影响了吧。

「有处理方案吗。」

半晌，Z2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去旁敲侧击的“安慰”华悦，祂踌躇片刻，用细长的尾部轻圈住了后者的手指权作慰藉。

「这不是正在做嘛——不然我也不会加入丰缘联盟，成为一名宝可梦训练家了。」

华悦立刻软了态度，面上还扬起了抹安慰的温和笑容，他用指腹轻蹭着Z2的面颊让后者别太担心。

「丰缘吗。」

「对，虽然也不太平，但是我亲自选择的去处，慢慢来的话……总有天能治愈它的吧。」

见华悦面上露出的、发自真心的向往和意动之色，Z2也不再说话了，只沉沉颔首用尾巴轻拍了拍前者的手，表达了自己无声的支持。

「吾，咳嗯，我知道了……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能麻烦你用权柄替我遮一下吗，不然在一些人眼里会很显眼，会有点影响我的安排呢。」

「好，那我也留下一个细胞在你这了。」

……

结束回忆，华悦瞅了眼自己手腕上再次扩大的秩序神印面积，这次可不仅是一个手腕了，而是两个手腕都是莫比乌斯环的程度。

嗯，别的不说，基格尔德还挺照顾强迫症患者的。

“真是，误会大了啊……”

华悦沉沉叹了口气，他一手揉眼、透过指缝看向手机的眼神空洞，就颇有些头疼的自暴自弃想着，过去在他不清楚的情况下——

究竟有多少人，看到了这天杀的伤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