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爷的笑声阴恻恻的瘆人。
落在黄姚耳朵里,给这女人听的直打寒颤。
“桀桀桀……”
“小娘子还害羞呢?”
黑山老爷肥大的舌头舔过嘴唇,却也没再继续挑逗黄姚,而是先顾起正事。
他转身看向老村长,咧开嘴,摆上笑脸:
“老丈人,我那婆娘和她肚子里孩子呢?”
“快快让他们出来与我见见。”
“这一别快十六年了,我这心里可是对他们母子思念的紧啊!”
老村长静默无言,只是一昧地盯着黑山老爷。
从这眸光中散逸出来的冰冷,好似一把屠刀,欲将黑山老爷一刀一刀地剐了去。
未多时。
黑山老爷的耐心终于消磨了下去,他收起那副装出来的笑意,语气不善地开口:
“糟老头,老爷我也算给你脸了,你可别不识好歹。”
“疯婆娘呢?”
“自家男人来了,还不快点滚出来见我?!”
……
阴风打着旋儿,在孟家村的土路上来回刮着。
黑山老爷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褶肉堆叠的脸上,神情蓦然一怔,本来就小的鼠眼猛地收缩,又随即难以置信地瞠大。
黑山老爷声音颤抖着:
“不……不可能!”
他青紫色的鬼爪一连掐出数道法诀,周围的黑雾猛然翻滚如潮,滚滚荡荡地朝着孟家村的每一个角落涌去。
片刻后。
直到黑雾将整个孟家村全部笼罩,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气息,黑山老爷仍是不相信地一遍又一遍检查。
“在哪……在哪……”
“在哪!!!”
“孟学文呢?他的气息怎么也不见了?!”
黑山老爷猛地抬眸,眼底的凶芒不再遮掩。
他磨牙励齿,向老村长恶狠狠地问道:
“死老头,你把你家的烂鬼儿子疯女儿,都藏到哪里去了?!”
“哼!”
老村长的阴魂拂开衣摆,冷哼一声,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惧意:
“他们只是去了他们早就该去的地方!”
听到这话,黑山老爷心里愠着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找死!”
黑山老爷厉喝一声,周遭的黑雾瞬间凝聚成一只狰狞的鬼爪,呼啸着向老村长掠去!
凌厉凶煞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孟学文那种单薄的阴气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沈砚青沉着脸色,眸底的赤芒乍然涌现。
如果只是阴气的话,有尸鬼牵牛和琉璃宝盏护着,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
未等他向前踏出半步,冥溪音急忙忙地出声提醒道:
“主人,这不是寻常阴风,不可力敌!”
沈砚青不疑有他,止住了将要迈进的步伐,旋即呼唤:
“飞鲤!”
黑山老爷的鬼爪裹挟着黑雾,眼看便要擒住老村长的魂体。
沈砚青丹田气旋骤然沸腾,一道清冷女声破开死寂:
“是!”
霎时间,
青锋出鞘的铮鸣响彻四野,赵飞鲤玄甲虚影自沈砚青身后蓦然而现。
黑山老爷感受到这遭变化,断掉过的脑袋僵硬而突兀地,猛然向侧边一转,脸上挤出难看至极的狞笑。
“怪不得这糟老头今天见了老爷我能这么硬气,原来是找到帮手了。”
“朋友是哪位仙宗门下高徒,可别闹了误会,伤了咱一家的和气!”
沈砚青冷笑:“我家里可容不下你这么一个恶心的。”
“哈哈,哈哈哈……”黑山老爷忽地大笑起来。
他今日过来这里,最重要的便是补了神鬼禁地的缺口,顺带见见他的宝贝小鬼孕养的怎么样了。
如今小鬼和疯婆子都不见了踪影,想来已经在这个修士手上遭了难。
十六年的心血功亏一篑。
但这些,统统都可以先放放。
唯独这俊俏生骂的一句恶心,却是戳中了他生前死后最不能忍的地方。
只听黑山老爷的声音越笑越凶厉,忽然喝道:
“好!好的很!”
“多少年没听得这声骂了,今日倒是从你口中讨来了!”
“既然如此……”
说着话,黑山老爷屈拢的青紫鬼手猛地一拧,向老村长掠去的黑雾忽地转向沈砚青,凶狠地朝他抓了过去。
“老爷就见不得你这张嘴,还能相安无事地长在脸上!”
黑山老爷这回伸手时,身上穿着的堂官袍子猎猎鼓荡。
他的声音传进黑雾中,竟如同律令般唤醒了沉寂其中的虚影。
黑雾扑面而来。
影影绰绰中,沈砚青仿佛看见了衣衫褴褛的女童,正泪流满面地磕头跪拜;披头散发的少女,双眸无神地烧送纸钱……
她们口中絮絮叨叨,不停念着:
“黑山老爷,法力无边——”
“黑山老爷,法力无边——”
嗡嗡嗡的声音里,透着麻木,透着死寂。
赵飞鲤听的生厌,清冷的脸上陡然攀起怒意。
她一步踏出,手中青锋嗡鸣震颤,剑身缠绕的灵力黑线顿时如活蛇般游走。
“破!”
剑光挥斩,如墨瀑倒悬。
缠绕在剑身的灵力黑线倏然炸开,化作千万道游丝刺入鬼爪黑雾之中。
然而,
迎着这道赵飞鲤含怒而发的剑气,黑山老爷站在原地,竟是一动未动。
俄顷。
剑气泻入黑雾。
恰如一艇快舟腾过江流,直直推开两排浊浪。
可快舟飞过之后,江流依旧是江流。
黑雾滚荡的邪气没有被涤去半分,在被剑气卷乱之后,俨然再次重新聚拢。
黑山老妖讥笑:
“我还以为来了哪位仙宗俊杰呢,原来就这点本事?”
沈砚青盯着黑雾,眸光微动。
“唉——”
冥溪音的虚影飘出,叹息道:
“这便是奴婢为何阻拦主人上前硬拼的原因。”
“与之前遭遇红娘子时,我们且能将她那些血雾借来炼体不一样。”
“这种豢养出来的凶神,他娘的就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恶心!”
“尸鬼牵牛虽然能吸收阴煞邪气,但却过滤不掉这黑雾里的孽人香火。”
“而此等孽人香,又偏偏是先天之物最怕的东西。
一旦沾多了,先天的宝性都要被化了去。”
“所以哪怕主人体内有狱盏天罗经的琉璃宝盏护着,奴婢也不敢让主人贸然犯险。”
沈砚青点点头,声音凝重地问道:
“有办法对付这种黑雾吗?”
“恐怕……”冥溪音声音顿了顿:
“只有让飞鲤带我们杀出一条血路了……”
一旁。
将二人的谈话听完全程的老村长,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这少年郎也对黑山老爷束手无策么……
而正这时。
时间临了子时。
村子里,一个接一个村民们扛着香火纸扎,如傀儡般从各家院落中走了出来。
他们仿佛忘了白天、晚间发生的一切。
竟是循着神鬼禁地里圈定的时辰,又要出来祭祖!
老村长浑浊的眼眸忽然闪过一丝精光,他凑近沈砚青身前,悄然说道:
“少年郎,老汉有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