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墨瀑凝冰,赵飞鲤青锋斜掠时,万千灵力黑线骤然坍缩成一叱幽芒。
玄冥阴炁裹挟的剑锋刺入黑雾的刹那,先前坚不可摧的孽香竟如沸汤泼雪般急速消融。
黑山老爷周身的护体邪气正以惊人的速度溃散!
“不可能!”
黑山老爷瞳孔缩成针尖,青紫鬼爪徒劳地抓向咽喉。
他分明的感受到体内神道根基正在崩解。
那些将他豢养十六年的孽人香火,此刻竟如断线纸鸢般离他而去。
庙毁神散。
这道理黑山老爷再清楚不过!
可他的黑山老爷庙藏在一位贵人的私地,周围更是有朱颜骨仙师亲自布下的禁制!
谁能破了自己的庙?
谁又敢破自己的庙?
嗤!
剑锋擦过颈骨的声音清脆如裂帛。
失去孽人香火的黑山老爷,宛如一头被剪光利齿尖牙的败犬。
赵飞鲤这一剑,轻而易举地撕裂了黑雾。
她手腕一旋,黑山老爷缝在魂体上的脑袋再一次被人斩落。
青紫臃肿的鬼头飞在半空,脸上仍凝固着惊怒交加的神情。
黑山老爷到死都没有想明白。
庙……怎么就破了呢?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而当老村长感受到身后的异样,猛然转身,却迎面撞上了赵飞鲤的一道剑光。
砰!
刚刚才受过重创的香风没有任何挣扎,彻底破碎。
未等老村长做出下一个动作。
赵飞鲤手中的青锋,已然架在他脖子上。
清冷如霜的声音,居高临下:
“你好像对我不太礼貌。”
老村长神情一滞,目光落在黑山老爷的阴魂上。
人死且有阴魂生。
阴魂死,则是彻底的魂飞魄散。
老村长看着黑山老爷身首分离的阴魂一点点透明、虚无。
看着周围萦绕的黑雾渐渐消散。
天幕中。
那轮消失十六年的皎洁明月,再次从墨云间露出轮廓。
“不……不可能!”
老村长猛地转头,全然不顾赵飞鲤的青锋在他脖颈拉开一道硕大的口子。
“你们究竟干了什么?!”
“黑山身上的孽人香火怎么会突然消失?!”
然而,
他却只在沈砚青脸上看到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困惑。
“溪音……”
这次,
不用等沈砚青下达命令,冥溪音早已将神识扩散出去。
“主人,这个神鬼禁地好像在消散……”
“嗯?”
沈砚青心中一惊,目光看向四周。
自他出了夜哭森林之后,便狠狠恶补了一通关于神鬼禁地的知识。
这等充满危机,诡异莫测的凶险之地,除了其中不可名状的神秘变化。
更可怕的,
是每一处神鬼禁地,都具有几乎亘古不灭的特性。
再加上禁地中绝天地通,陨落其中的修士不坠轮回,便成了盘踞于此的邪祟。
所以越古老的神鬼禁地,其中的凶险越可怕。
至于为什么要说“几乎”。
那自然是因为奉天监那群,被整个大周仙朝通缉的星君们。
也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手段,才能将神鬼禁地从这世间的土地上祓除。
但孟家村这种评级仅仅沦为丁等的小禁地,应该入不了那群星君的法眼。
这处神鬼禁地消散的根源……
难道是因为黑山老爷?
沈砚青思索再三。
似乎只能笃定这个猜测。
按老村长之前所说。
孟家村本就不是自然生成的神鬼禁地。
而是朱颜骨借着黑山老爷的凶神邪性,炼就出的伪禁地。
如今,
随着黑山老爷魂死道消,维系禁地的秘术犹如沙上筑塔,分崩离析。
似乎也是合理的解释。
正这时。
黑雾退潮般消散的刹那。
整座孟家村里,突兀地发出朽木断裂般的呻吟。
沈砚青顿时回过神来。
抬眸望去。
只见,
霜白月色透过层层墨云,泼在坍圮的土墙上。
周围的土瓦房如褪色皮影般层层剥落,露出草筋夯土下掩埋的真相。
里面的梁柱早已蛀成蜂窝,窗棂爬满尸斑似的霉迹。
蓦地,
沈砚青身形微微一侧。
他脚下的青砖竟已不知何时化作齑粉,簌簌漏进龟裂的地缝里。
黄姚踉跄着扶住歪斜的槐树,掌心却黏上一片腥臭树皮。
“这什么东西?”
哪里有什么枝繁叶茂的古树,不过是一桩枯烂的朽木。
“呕——!”
一旁的申元宝突然干呕一声,捂住口鼻。
夜风卷来腐坏的香灰气,混着尸骸特有的腥臭。
众人这才看清,那些村民早已化作焦骨。
沈砚青眸光蓦然微动。
在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
他仿佛看见了孟家村凝固十六年的光阴,在转瞬间飞速流逝。
恰如耗尽法阵灵力的空中楼阁。
轰然倾塌!
终于……
黑山老爷的气息在这片土地上,彻底消散地一干二净。
墨云散尽,月华满天。
冰冷地照见满地苍夷。
凄寂的四下,忽然响起一阵失魂落魄的嘶吼。
“不——!”
“不——!”
沈砚青回过头。
却见老村长踉跄着后退半步。
“我是孟家村的村长!”
“我是老火塘子的守塘人!”
他枯槁的十指痉挛般抓向虚空,周身萦绕的香风却如流沙般从指缝泄走。
“我本就应该是这座村子的神!”
在老村长的嘶吼声中,
他那头一丝不苟的头发,如入冬的野草般寸寸枯槁断裂。
皮肤的褶皱自脖颈急速攀爬,顷刻间覆满整张面孔。
此时的他,
正如一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的干尸,眼窝已深深凹陷成两口枯井,暴凸的眼球却仍在疯狂转动。
老村长歇斯底里地将最后残存的气息,一丝一丝挤出干涸的嗓子。
“你们为什么不认我!”
“为什么不认我!!!”
“为……什……么!”
正这时。
龟裂的地缝中蓦地升起一道道须发皆白的魂影。
他们身着古旧麻衣,衣摆缀满粗糙的补丁。
为首的老者手持桃木杖,浑浊的眼眸落在老村长身上,发出一声幽远而悲凉的叹息:
“先人福泽万顷,抵不过子孙一人败尽……”
“唉——”
“家门不幸!”
桃木杖重重顿地。
老村长干瘪的身躯应声崩裂,化作一捧腥臭黑灰。
老人佝偻着身子,凝视起周围的狼藉。
半晌。
他转身看向沈砚青。
竟是推开了手中桃木杖,一揖到底:
“多谢仙师……”
背后的孟家祖宗魂影,跟着躬身。
“多谢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