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多后,月亮刚刚升上天空。
刚刚完成日常工作,如以往那般,方恒推开了张管事的木楼。
木楼中只有一盏似乎即将熄灭的油灯,名为二丫的少女身穿一袭紫色长裙,安静的坐在窗户边,月光洒落在他脸上,她本就极其苍白的肌肤变得越发苍白,就如一具逝去多日的女尸。
二丫身上散发出来了一股死气,这是许多大限将至之人的表现。
方恒扫了一眼二丫,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坐在了张管事的书案前,研墨提笔唰唰唰的飞快记录着今日噬金蚁养殖巢工作日志。
二丫将孔洞灰暗的眼睛落在了方恒身上,她声音显得十分虚弱。
“我大概快要死了。”
方恒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以他的观察能力,二丫的身体情况他一清二楚,方恒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补充道。
“你大概还能活三天。”
若不是方恒传授二丫的那一段《玄木聚气诀》,二丫早在半个月前就应该死了,张管事已经从二丫身上拿到了他想要的,通过采补二丫的精气神突破了一举冲破瓶颈突破了炼气六层。
二丫露出来了一抹释然笑容,这笑容是发自真心的。
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你会在我死后帮我和我的兄长报仇……对吗?”
方恒点头,忽然抬头望了二丫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又是舒展开来。
“就明天吧,是个不错的契机。”
方恒看得出,二丫已经很信任他,方才答应帮忙复仇二丫后,二丫今晚上多半便会自杀,如此离开人世也少了一些遗憾。
她早就想解脱了,是复仇的执念在支撑着她。
方恒起初许诺的报仇时间还在一个月后,但见到这月光下的少女,她本该是纯真烂漫的阶段如今却是行尸走肉。
方恒的内心到底是被触动了少许,这也导致他忽然改变了计划,决定将计划略微提前。
自从转世重修后,方恒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可能是回顾以往,他为了追求仙道失去了太多属于“人”的部分。
在这个世界,无数凡人梦想踏入仙道,无数人看到了仙道修士的光鲜亮丽,他们御剑横空、他们移山填海,他们言出法随。
却只有真正的修行中人明白仙道路上的凶险和艰苦。
眼前这个憧憬仙道的少女,甚至都还没正式踏入仙道,只是刚刚觉醒灵根感应到灵气求仙之路便戛然而止,幻想中的一切美好都变成了无尽噩梦。
当然,方恒虽临时改变计划,但绝非冲动之人,之所以将计划提前的根本缘由,还是《虫皇宝典》的效果超乎了他原本的预期,他已经提前拥有了一定自保之力。
这是方恒转世重修的第四个月。
二丫听到方恒说明天就帮她复仇,顿时两只手紧紧的抓住衣裙,身躯也开始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再度变得有些狰狞,但她的理智还在,她用颤抖的声音回应。
“好,好,明天,一切,一切都会结束了!”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
……
次日,夜宿青楼的张管事一身酒气,挺着圆滚滚的肚皮,哼着小曲儿便走入他熟悉的丁九号噬金蚁养殖巢。
他已经在这个养殖巢中工作了二十多年,手下的虫奴换了一批又一批,卑贱的虫奴就跟山上的野草一样,无论怎么烧怎么割,到了春天都会长势喜人。
管理噬金蚁养殖巢这活计并不需要战斗也不需要冒险,没有暴富的可能性,也没有突破筑基期的可能性,因此在张家的地位也不高,张管事经常被一些探索魔窟的同族修士鄙视。
在年轻的时候,张管事还为此愤愤不平,热血上头的时候还跟家族内鄙视他嘲讽他的修士打过架,结果输得很惨,面对那些日常刀口舔血的家伙,他甚至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数次尝试后,张管事便认命了,他开始懈怠修行,出入青楼,肆意凌辱践踏他看得上眼的虫奴以此来发泄心头愤懑。
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张管事收到了一条条喜讯,那些昔日欺辱他,嘲笑他的家伙,竟然死在了他前头,有人死在了魔窟,有人死在了与其他修士斗法,唯独只有他还安逸的活着,惬意的享受生活。
张管事逐渐满足了,还乐在其中。
“那些傻子,明明修行天赋比我更好,背景比我更加雄厚,但为了追求什么筑基结丹,一个个死得惨不忍睹,还是老子笑到了最后,今晚上就去他们坟头撒尿哈哈哈……”
想到昔日的一些事,张管事笑得越发畅快。
也不怪他如今心情极佳,最近半年,他运气太好了,工作了二十多年,见到了很多批虫奴,唯独就这一批虫奴,高质量。
竟然是诞生了两个觉醒灵根的。
一个被他当做了炉鼎,助他成功突破了炼气六层,虽然他不追求筑基了,但突破之后,他就再不用那般顾忌家里的婆娘,在张家的地位也会略微上升。
另一个就是个傻子,被他当做了工具人,每天勤勤恳恳的替他管理着整个噬金蚁养殖巢,替他接触着那些卑贱肮脏的虫奴。
他的绝大部分工作都交到了这个傻子手里,而他在享受傻子的工作成果的同时,还能克扣傻子的月俸,让傻子吃最垃圾的聚气丹。
他估摸着,这傻子大概能为他工作好几十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在聚气丹里动了手脚,打算坏了此人的灵根,让这憧憬仙道的傻孩子修行努力一辈子也无法突破炼气一层。
在他这个炼气六层修士的手里,凡人的命运实在太容易操控。
未来的生活实在太过美妙,张管事光是想一想,笑容就快咧到耳朵根。
张管事一把推开了他熟悉的木楼,就见一名肌肤苍白的少女正笑盈盈的坐在窗前看着他,这笑容让他心里的所有美好幻想戛然而止,甚至觉得有些惊悚。
张管事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走上去挥出巴掌“啪”的一声,本就虚弱的少女被打倒在地,嘴角有鲜血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