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夫人传 第100章 母子赋

到了下午，特制的马车就已经做好送了过来，可天色已不早，众人还是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启程回去。

傍晚，听闻有富商为报答药神村的村民，免费给村里的百姓请了皮影戏，大小超两兄弟吵着要去看。四公主还是在年幼时跟着明将军外出看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机会看了，此时也来了兴致。于是一行四人吃过晚饭后便一同走进了村里。

走在民间小路上，远远就看见前面村中心已经聚了不少村民，他们每人带着一张小板凳，抱娃的抱娃，纳鞋的纳鞋，唠嗑的唠嗑，好不热闹，最开心的是那些孩童们，开心得到处追逐嬉戏。

可没等好戏开场，皮影师父的白幕布却被顽皮捣蛋的孩童不小心用树枝给钩破了个大洞，这透光白布矜贵，皮影人没有备用的，这下好了，没得看了。

老百姓们期盼地看着老戏人能将幕布缝好，甚至有老人直接把自己纳鞋的针线递了过去。可就算当场补好了幕布，映照效果也大打折扣了。皮影师父的讨饭工具被毁，当即火冒三丈，并无心思再表演。

钩破幕布的小孩紧张地躲在母亲身后，哭着鼻子不敢吭声。妇人挡着孩子不停地弯腰道歉，可匠人仍然不依不饶要求赔偿，乡间穷困妇人如何能赔得起，只能护住孩子被人粗鲁地推搡着，祈求匠人的熄火和村民们的原谅。

“仙女姐姐，你们是来表演的吗？”四公主和宁昔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所发生一切，突然被一个小女孩牵住了裙角。这孩子看到谪仙般的漂亮少女，以为她是要来表演的。

皮影戏已经没得看了，难道还有其他的节目吗？孩子们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漂亮姐姐的回复。四公主刚想说不是，可看到旁边的孩子们都期盼地看了过来，她迟疑了。这场皮影戏可是村民们期待已久的，大多数人还迟迟不肯离去。

大小超好奇地看向了四公主，她贵为公主殿下，怎么可能在这乡野小村展示才艺。能让她抬手的，估计也就只有国主国后了吧？

在大小超惊讶的目光中，四公主走向了白幕布后面，递给了对方一个钱袋子。也不知她与皮影匠人们说了什么，他们纷纷坐回了位置上，不一会儿，铿铿锵锵、叮叮咚咚的奏乐声响起。

百姓们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裂了一半的幕布后面映出一位端坐的少女身影，她拉动着手上的二胡，悠扬动人的歌声响起：

“执手捂，眼底露，句句是肺腑……”

“车轱辘，徘徊处，离别泪流顾……”

“藏青谷，不果腹，难为稚子储……”

“破麻布，绣针度，窸窣思儿故……”

四公主歌声悠悠动人，娓娓传音，底下老百姓听着易懂贴切的歌词触景生情，不少老人都忍不住伸出粗糙的手掌抹去眼角的泪水，陷入无尽的往事中不能自拔。孩童们则紧紧地倚偎在老母怀里，憨憨的听着。歌曲中并无一母字，却让人感受到了浓浓的母爱……

回去的路上原本聒噪的大小超都沉静了，大家似乎都还沉浸在怀念母亲的情绪中。

“敢问明姑娘，这曲赋出自何处？宁昔惭愧，至今还未曾听闻过！”宁昔心里闷闷的，他心疼地看向对方，这曲明明描绘的是母亲思儿，可他却分明感受到了是孤苦孩儿对母亲的思念。

“并无出处，只是我看到了药神村的百姓有感而发！”

她应该是很想念自己母亲的吧，是何等的思念才会让她偶然而发出如此真切动人的词曲。

“安安见过自己的母亲吗？”

第一次听到宁昔喊自己安安，温柔的声线让四公主心头一颤，随即心里暖和了起来，她抬头笑道，“没有！”

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她始终相信，母亲选择了生下她，必定是疼爱自己的。父亲虽然并不待见她，但他选择了把自己留在南鲲而不是让母亲带走，也是疼爱女儿的表现。而且她从小也不乏他人的关爱。

四公主灿烂而明媚的笑颜感染了身旁的人，宁昔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小时候阿娘常常哼曲哄我入睡，也是自己混乱编的！可惜我不懂珍惜，反而总是缠着常常不在家的父亲，要他给我讲奇闻逸事。”

四公主静静地听着他谈及自己的父母，“后来你父亲回家了吗？”

“有回来过，可是回来的次数不多！”

“他为什么常常不在你们身边呢？”

宁昔沉默了，是呀！他为什么作为父亲，却常常不在家呢？他明明非常倾慕阿娘，明明十分疼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能让阿公认可接纳他！又或许是为了能让阿娘重新回到族中！可能他觉得只有自己作出一番成就，才能让阿娘幸福！”

谈到此处，宁昔还没留意到四公主不自然的神情。如果说宁昔一家早年是因海风而流落在外，那跟他此时谈及的旧事完全不同，倒更像是王均宏遗孤的经历。

“再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他就过世了，阿娘也跟着他去了，族人都彻底疏离了……”宁昔从往事中抽回思绪，“从来都只听闻四公主殿下从小爱舞，舞姿卓绝，没想到你唱歌也这么好听。”

在莫妄山时，第一次听到她唱节令歌时，他就发现她唱歌好听，欠她的赞美这次终于说出口了。

“真正喜欢舞蹈的是我母亲，而我喜欢唱歌，小时候不懂父亲为什么不喜看到我，所以我就学母亲一样练舞。”四公主嫣然一笑，似乎讲的是别人的事情，“呵呵，可师父说习舞不如习武，可以防身，所以他有空就教教我武术。”

“我家公子也可以教你，他武艺可好了，我兄弟俩的武艺也是他手把手教的！”

“对，对，手、把、手，教的！”大小超俩人故意推着宁昔起哄起来！

宁昔一个不留神被他们推得胸膛轻碰了下四公主肩膀，对方害羞低下头加快脚步向前走了。

可恶，这俩捣蛋鬼，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救下他们，还亲自教授他们武艺，反了是不是。宁昔假装恶狠狠举起拳头要把他俩揍老实。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脚下功夫那可是一流。

赶跑了碍事的，宁昔也加快脚步向医馆走去，没走几步发现四公主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他们是宁家的人？”

“不是……他们姓王！”

四公主愕然，没想到宁昔会毫不掩饰地告诉自己。他是认定自己不会去查他的过往吗？又或者，在他潜意识里，就是希望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来历！

女子看着对方清澈透亮的眼眸，眼底渐渐透出坚定的温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