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夫人传 第6章 美玉微瑕，芙蓉残缺

在南鲲军营中，四公主将在敌营内听到遇到的事有所筛选的告知了几位大臣，当然去掉了美人关的事情，没有查清之前她可不想自己师父声誉受损。众人一致认为，明承将军的确是断了手臂，却也成功逃脱，不知为何隐姓埋名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人踪迹。

“既然明将军还没踪迹，又无人知晓他是死是活，那就将计就计，复州国仍然理亏，仍然欠我朝一个交代。”张远看了看明忠将军，两人对视一眼算是默认了。

四公主被护送回了昆水城。这次她是梳洗干净了，坐着舒适的马车进城的，边塞的消息民间还没传回都城。而且无论如何，他们的战神确实是杳无踪影，复州只失去了一位草包将军，怎么算，都是南鲲国元气大伤。队伍在一个清晨悄悄地进了城，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可是在四公主刚刚回来休养不到几日，复州国那边却也匆匆派来了使臣。而且点名要见四公主，说要为死去的窦巴讨回公道。

“可笑，我朝战神明承尚且生死不明，你却专门要来为窦铭之弟讨个说法？”赵衡连窦二的名讳都懒得提起，仅是以窦铭之弟称之。

缓缓低沉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威严，底下复州国的使臣李善，硬着头皮作揖道：“我朝首将窦将军因失去幼弟痛心疾首，定是要讨回公道的。而且贵国明将军擅闯我营，本有违盟约在先，窦巴将军只是奉命抵抗。贵国公主却公报私仇，同样私闯我营，还刺杀我朝将军，更是有违盟约有违人道，理应偿命，以安抚我朝英魂。”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刺杀了贵国将军？说出去你也不怕被世人笑话？”一位文臣淡淡说道。说完朝堂上有几位大臣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善被气得面红耳赤正要反驳之时，听到大殿门口传来一声脆响：“我没有杀他，他是被人毒死的。”

四公主来到殿前，跪拜行礼，不卑不亢。

李善见人来了，立刻眼睛发亮，似乎不是来讨公道的，敢情他是专门来找四公主的。

“你亲眼所见？”

“我亲眼所见，他当时七窍流血，中毒身亡。”

“窦巴将军遗体已经被焚烧损毁，如何能证明你所说是真的？”

“听闻遗体白骨透着闪闪银光，应当是中了剧毒。此种能让白骨透银光的迷幻药银骨香，似乎是江湖中一个叫夷微台的独门迷幻药。也不知你家将军是否干得肮脏事多，招惹了些江湖匪类。”周青松把从府内江湖人士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此时赵衡微微低头，讳莫如深！

“我只是去查探明将军下落，并无意杀害贵国将军，想必你们抓到的那位男童也可以作证。”

听到这句，李善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道：“那男童还交代了四公主似乎偷走了一样东西！”说完紧紧盯着小公主。

大臣们也疑惑，四公主还偷了东西！

果然，来为窦巴讨公道是假，来索要东西是真。

“我没偷！”四公主当场否认。

“四公主已经承认在窦巴将军身亡时在场，另一在场男童已经被抓，除了你没有别人了，还说不是你偷的。”李善恶狠狠地说着。

还没说完，突然哐啷一声，一块铁片一样的东西被四公主扔在了地上，“你说的是这个吗？我没偷，我只是顺手拿来用用而已。”

吆喝，还真有赃物！

李善连忙捡起来反复查看，确认无误后赶紧收了起来，阿弥陀佛，总算是拿回来了，小命可算是保住了。

朝臣们也终于看清了，是军令虎符。各自对望一眼，若有所思。

拿回虎符，李善这回终于挺直了腰板，阴阳怪气地道：“虽然窦巴将军不是公主所杀，但是你违约私闯我营，私拿我军虎符，敢问赵国主是否能给我朝一个说法。”

“你想要什么说法？你们伤我明将军一事似乎还没算清楚吧？”

“明将军本有错在先，我军只是奉命抵抗。不过我朝国主念在明将军是英雄好汉，可以将肇事者李越交由贵国处置，不过……”

赵衡眯起眼睛看向来使，“不过如何……”

“贵国公主，要为窦将军抵命。”此话一出，立马招来大殿上群臣大骂。

“你也配？”

“想得美，四公主贵为王室血脉，金枝玉叶，怎是你那草包将军能相提并论的？”

“真是荒唐至极……”

四公主此刻心里也是愤愤不平，人不是我杀，想抵命你找错人了吧。不过那个李越却是得想办法抢过来！

赵衡缓缓抬起右手，大殿上嗡嗡之声消停了不少。

“呵，贵国四公主不过是某位细作奸细所出，身份卑微，用她的命，换取有可能知晓明将军下落的叛臣李越，依我看那是相当的划算呐！”李善摸着八字胡偷偷地看向上位者赵衡。

莫杨心想，坏了，这来使狡诈，提起了四公主生母，国主定又不知会做出何事来。果然赵衡瞬间脸色铁青，犀利地盯着殿内之人，大殿再无人敢说话。莫杨立马向周青松打了个眼色。

“你找死！”周青松早就看这贼眉鼠眼的使者不顺眼了，一把揪起他衣领就要揍他一顿。其他武将也蠢蠢欲动，摩拳擦掌，殿内又是一阵乱哄哄。

“你们好大的胆，我可是复州国使臣，你们……哎哟……”还没说完就被揍了几拳。

周青松可不管你是谁，“害我三弟，现在又来羞辱我侄女，不打你打谁！”

四公主低着头呆呆地跪坐在地，她早已知道自己为何不受父王疼爱，皆因自己生母是复州国细作，潜入南鲲国与国主赵衡有过一段爱恨纠缠的孽缘。虽然此事并非秘闻，但是王宫内无人敢正面提起，此刻却被人当众揭了伤疤，怎么不叫人提心吊胆。她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却因为她，常常遭到别人的羞辱。四公主心里的苦，就堵在喉间，藏在心里。

虽然母亲抛弃她而去，但她始终认为，母亲既然选择了生下自己，那肯定是在乎的，肯定是迫不得已才抛下自己的骨肉。父王亦是心里有自己的，不然也不会留下敌国细作所生的女儿。不能因为别人的挑拨离间埋下怨恨自己父母的心结。

想到这里，四公主双手撑地，似乎大地会给她力量让她撑起所有屈辱般直起腰板。

“明将军待子还如己所出，从小细心呵护，舐犊情深。子还亦是心系师父，担忧师父命丧他乡，才会私闯他**营。望父王、李使见谅！至于私拿贵国虎符，现已归还。但李越叛臣挑拨两国关系，致明将军误闯复州军营，以至身残，现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望李使交出始作俑者，以维护两国盟约。子还愿为此接受惩罚！”

说得很清楚了，拿了虎符我认罚，但明将军是我师父，从小爱护于我，我闯营，乃出于仁义孝道，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李越害得战神身残失踪，想要维系两国走钢丝般的和平，这人不交也得交。

李善摸着被揍肿的半边脸倒吸一口凉气，此人几句话滴水不漏，能言善辩，聪慧异常，不得不防，可还好是位不受宠的公主，可惜是位公主。

“哼，死罪可免，但是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行偷盗之事，哪只手偷的，最起码也要自断手臂，以示惩戒。”李善被打后也不敢太过造次，毕竟是王族血脉，但是如果能像她师父一样断其手臂，那南鲲国士气必将重创，自己这趟外交差事也会在复州国内传为佳话。

“来人。”众人纷纷看向国主，等着这位发话，“四公主赵子还，私闯复州国营地，擅拿它国虎符，念在事出有因，酌断其手筋，即日押往福孝庵思过，无诏不得回朝。”说完他盯着李善，“这惩罚你可满意，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李越在我朝天牢内……”

李善被盯得有点发毛，虽然手臂没断，但是断了手筋，也相当于手被废了。反正那李越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交出去也问不出什么。看着周围恶狠狠瞪着自己的魁梧大汉，他不得不叩头谢恩！

只断手筋，不断手臂，也算是保住了南鲲王室体面，南鲲大臣们一时也无话可说。

赵衡的贴身护卫许勇，拔剑走到了四公主面前，但他却迟疑地不敢下手。

四公主就这样看着她敬畏的父王，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下这样的指令，她神情几度变幻，由不可置信，到隐忍委屈，最后到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认命般缓缓伸出双手。

“大哥！”周青松想拦下许勇，但被赵衡无视。

“怎么，要我亲自动手吗？”

许勇见无法违抗王命，只能咬牙迅速出剑，寒光点过，雪白的手腕上浮现出两个红点，犹如白纸落窦红，鲜红的血慢慢晕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随之掉落的还有那**滚烫的泪珠。

四公主感觉自己的手就像是鸣筝断了弦，风筝断了线，从此美玉微瑕，芙蓉残缺。

同样断了的，还有那父女间丝丝的血肉牵绊。

“退下吧！”众臣见这之后就是国主的家事了，大家都知趣地退走了。

周青松见状，心疼地在怀里抽出了手帕，想将小公主的手腕包扎起来，却看到她颤颤巍巍地从另一个袖口内抽出一物，双手递恭敬地递给了周青松，周青松赶紧接过一看，跟刚才那块虎符一模一样，原来这丫头早已命人临摹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虽然不知以后是否还有用，但是有好过没有。

“女儿打听到，师父是因为一位女子才冲进敌营的，但那女子是谁女儿并不清楚。”四公主面无表情地说道，周青松吃惊地看了一眼他敬爱的大哥，赵衡依旧没有看向四公主，但是明显两人似乎都知道点什么：能让明承不顾一切地闯营，除了她还能有谁！

随后又见四公主道：“窦巴有封家书上写道：经此事，三妹在朝中重掌后宫之权，勿念！”窦家三妹窦丽娥，是复州国后，可她并不十分得耶律廉疼爱，只因其兄长身份高居后位。虽然是短短几字，但是可以看出复州国国主与窦家并非君臣一心，两者相互猜疑。

说完四公主恭恭敬敬地行礼拜别，起身告退，但她好像跪得久了，腿有点麻，又好像有点失血过多，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这回赵衡身边的大太监德公公忍不住向前扶了一把，小公主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谢过。

看着这位楚楚可怜的小公主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被殿外侍女搀扶着离开了。德公公用自己的老拳头捶了几下站在殿外的许勇，“你怎么就不等等，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挑断一根可爱娃娃的手筋呢？”

许勇委屈地摸着并不疼痛的手臂，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啊，他乃寒门出身，没有任何可依靠的势力，只有一身本领得国主赏识，唯一的依仗便是国主了，他岂敢违抗王命。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我只挑断了小公主的双手两根手筋，并没有全部挑断，她只是不能干重活，与其他并无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听到这话，德公公还是心疼地摸了摸胸口，多好的女娃娃呀，就这样残疾了。两人又不敢妄揣圣意，只能用怜爱的目光远送渐渐走远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