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含霁看到皇兄到来,不忿把拳头放下,拎着许本衣领的手用力一推,把许本推倒在地。
“臣许本,拜见太子殿下。”
许本起身,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太子在二人中间站定,侧头看向行大礼的许本,眼底愠色和狠厉交织。许本虽然跪拜,但迟迟不敢抬头的他也感受到了太子的怨怼和怒气。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许本一晃后,迈开步子走到正中坐下。
“含霁,先坐。” 太子垂眸淡淡道,手里的羊脂玉手持被他弄得哗哗作响。
“皇兄!许本他忤逆您,笙梧杀了那个畜生,毁尸灭迹的事就是他报的官!”
“你先坐下再说。” 太子拉长了语气,催促含霁落座。
桓含霁负气坐到一边,书房之中太子和咸扶王坐着,许本一人满口是血,跪在一旁。
“赐座。”
太子下巴冲着跪在地上的许本一扬,平静交代李泰。
见许本动作缓慢,终于坐下之后,太子语气冰冷开了口:“许本,关于笙梧藏尸一事,报官的并不是什么猎户,而是你许本的家奴。可有此事?”
“许本想问殿下,此事是谁揭发?”
不等太子说话,桓含霁荒唐一笑,“你承认的倒是快。”
“许本,从未对殿下有过半句虚言。” 许本再次行了拱手礼。
“可你却敢背叛孤。”
太子冰冷声音透着疏离。
许本惊讶抬头,随即跪下,“殿下!许本自小被选做殿下伴读,辅佐殿下十载有余。殿下的抱负便是许本的抱负,殿下的忧心便是许本的忧心。许本此事并未通报殿下,殿下有气不假,可许本的忠心也不假啊!”
许本向前两步,盯着太子一直垂着眸子的脸。
“殿下扪心自问,我们为了您的抱负付出的所有努力,部署的各种心血,都是因为殿下不忍一个女子受苦,一而再再而三的毁于一旦!井郡私造兵器,擎馆收受贿赂,麻巴招供舟山操控擎馆这些事...... 所有,全部!都因为那个笙梧毁了我们的辛苦部署!殿下自小便立志的汉安无贪腐,无权臣,无战乱的天下!您还记得吗?”
太子冷峻面庞线条更加锋利,眼神透着凌厉神色,“孤当然记得,但为了这个所谓的更伟大的志向,而冤枉牺牲普通百姓而达到自己的目的,绝不是孤的本意。”
许本荒唐一笑,“普通百姓?!殿下只把笙梧当做普通百姓吗?殿下的反常,许本看得见,舟山也看得见!她次次落入险境难道只是巧合而已吗?!想必今日咸扶王知道了是许本报的官,才动了这么大的气找来殿下当面质问臣。那是谁告诉咸扶王的呢?臣大胆猜测,告知咸扶王这件事的,应该是舟山的人吧!”
桓含霁狠狠咬着后槽牙,克制着就要涌到天灵盖的怒气。
确实,许本报官这件事,是今日他刚刚解了禁足之后,去母后处请安时,姬竹儿亲口告诉他的。
“许大人义愤填膺,满嘴的怒其不争,这忠肝义胆都要填满东宫了。许大人的目标,当真就只是皇兄的愿望吗?许大人这次的想法,你想得到,本王也看得出。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桓含霁鼻息里再次叹出一个不屑的笑声,眼神落在因为激辞而有些虚脱似的许本,随即又轻蔑移开,一眼都不想多看。
太子站起身来,“今日谈话不光因为笙梧,也想和许兄说清楚一件事。孤与含霁,是同一战线上的人。”
许本倒了一口气,看着太子欲言又止,轻轻摇头。
在他眼里, 太子仁爱但也有锋芒,他的能量像是从地心散发出来的一般。可以在凛冬之时蛰伏,也可在大地回春时刻使得万物复苏。
而这份力量,是相信带来的。
像是润物无声的春雨,潺潺入泥缓缓滋养,让得到这份相信力量的人像植物一样自由生长,让时间带给世界百变颜色。
而许本便是守护着地心不被侵染的人。
“臣求殿下为汉安平衡得失!臣从不怀疑殿下的兄弟之情,也理解您对笙梧姑娘的抚育惦念。可这些已经被人利用,也耽误了殿下的大业!臣为殿下伴读,肩上负担着谏言之责,国家之任。事已至此臣不得不帮着殿下做这种事啊!”
“孤若是为了所谓的霸权就远离亲友,弃真相于不顾。他日就算真的登上权力之巅,又与那些人有何不同?” 太子正襟危坐,语气严肃凝重。
“殿下!陛下对您仍心存戒心,不敢全盘托付,他为何还要派麻巴来监视您?难道只是因为您血脉之中有舟山血统吗?陛下的不悦里,难道就没有担心殿下仁爱太过,而被私情困扰阻挠大局的原因吗?”
“放肆!”太子大声呵斥,“父皇心思怎是你能随意猜测!”
太子的厉声责备倒是让这火上浇油似的书房氛围静了下来。
许本的衣衫已经被桓含霁揪得乱了衣领,往日里一丝不苟的许本现在抿着嘴唇,口中的血迹蔓延,唇内里有一层深红,显得这狼狈里更添颓废。
许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正了正歪斜的衣襟,郑重向太子行了礼。
“许本自知是天赐的福分,让臣跟随了一位有大志,有胆量又仁德的主子。许本最敬畏您的,就是您心里生出的那股相信的力量。许本当年心甘情愿追随您,也是因为殿下全心托付,让许本有最大的空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许本深吸一口气,胸膛丝丝拉拉的疼痛让这口气听着带着些颤抖。他眼神瞥向桓含霁一晃,似是觉得下面的话在咸扶王面前谏言有些不妥,但又不得不说。
他作为太子殿下的谋臣,在世界之巅的未来君主不能做的,他需要替他去做。
许本跪下,行了大礼,“殿下理想中的天下存着大爱,可若想坐稳朝堂,确保皇权无虞,上位者的疑心绝不可无。殿下,适当的疑心可规避未来风险,以保大局不会失控啊殿下!”
“许兄,你的意思孤明白了。可孤不会去做。”
“殿下!”
“既然你我在此事上有如此大的分歧,你便回吧。许兄若不能懂孤的本心,就请回去好好想想,直到愿意与孤同舟共济,你我再叙。”